江上值水如海势聊短述
杜甫 〔唐代〕
为人性僻耽佳句,语不惊人死不休。
老去诗篇浑漫与,春来花鸟莫深愁。
新添水槛供垂钓,故着浮槎替入舟。
焉得思如陶谢手,令渠述作与同游。
作者生平
杜甫(712-770),字子美,自号少陵野老,世称“杜工部”、“杜少陵”等,汉族,河南府巩县(今河南省巩义市)人,唐代伟大的现实主义诗人,杜甫被世人尊为“诗圣”,其诗被称为“诗史”。杜甫与李白合称“李杜”,为了跟另外两位诗人李商隐与杜牧即“小李杜”区别开来,杜甫与李白又合称“大李杜”。他忧国忧民,人格高尚,他的约1400余首诗被保留了下来,诗艺精湛,在中国古典诗歌中备受推崇,影响深远。759-766年间曾居成都,后世有杜甫草堂纪念。
创作背景
此诗当作于公元761年(唐代宗上元二年)。杜甫(诗圣)时年五十岁,居于成都草堂。
译文
人性情怪僻只沉溺于美好的诗句,如果诗句不能打动人心,我至死也不肯罢休。
人老了,诗写得不怎么经心了,对着春天的花鸟,也没有了过去的深深忧愁。
江边新装了一副木栏,可供我悠然地垂钓,我又备了一只小木筏,可代替出入江河的小舟。
怎么才能找到陶渊明、谢灵运这样的诗文高手,让他们与我一起做诗畅谈,一起浮槎漫游。
注释
值:正逢。水如海势,江水如同海水的气势。
聊:姑且之意。
性僻:性情有所偏,古怪,这是自谦的话。不管是什么内容,诗总得有好的句子。
耽(dān):爱好,沉迷。
惊人:打动读者。
死不休:死也不罢手。极言求工。
浑:完全,简直。
漫与:谓率意为诗,并不刻意求工。
莫:没有。愁:属花鸟说。
新添:初做成的。水槛:水边木栏。故:因为。跟“新”字作对,是借对法。
故着(zhuó):又设置了。
槎(chá):木筏。
焉得:怎么找到。
陶谢:陶渊明、谢灵运,皆工于描写景物,故想到他们。
思:即“飘然思不群”、“思飘云物外”的思。
令渠(qú):让他们。述作,作诗述怀。语谦而有趣。
赏析
此诗是诗人面对如大海汹涌的江水,抒发内心感受的叙怀之作。诗写于安史之乱时,诗人流落四川成都,寄居草堂,一次观锦江“水如海势”,波涛汹涌,则触景生情,感慨万端,但又无从说起,只好“聊短述”,抒写了他激愤的、自我解脱的、一时的人生感悟。全诗八句五十六字,其中“语不惊人死不休”为传世名句,道出了杜甫诗作的特色,反映了他认真严谨的写作态度。
诗题中一个“如”字,突现了江水的海势 ,提高了江景的壮美层次,表现了江水的宽度、厚度和动态。江水如海势,已属奇观。然而诗题却偏偏曰 :“聊短述 ”。诗题中就抑扬有致,这是诗人的一贯风格。
既然是聊为短述,绝不能出语平平。诗人自谓“为人性僻耽佳句,语不惊人死不休”,足见“聊短述”的良苦用心,炉火纯青的诗艺,严肃认真的写作态度和动人心弦的审美效果。
正由于杜甫艺术上的一丝不苟、勇于创新,因此老年臻于出神入化、妙手成春的极境。所谓“老去诗篇浑漫与,春来花鸟莫深愁”。仇兆鳌评杜甫“ 少年刻意求工,老则诗境渐熟,但随意付与,不须对花鸟而苦吟愁思矣 。”(《杜诗详注》卷之十)同时他还转引钱笺可相互发明:“春来花明鸟语,酌景成诗,莫须苦索,愁句不工也。若指花鸟莫须愁,岂知花鸟得佳咏,则光彩生色,正须深喜,何反深愁耶?”(《杜诗详注》卷之十)这里是说点明春光明媚,花香鸟语,快乐异常,因此不存在花鸟深愁的问题,“莫深愁”为杜甫自况。
至于“ 浑漫与”中的“与”字,旧本曾作“兴”,清末郭曾忻解释说:“所谓漫兴,只是逐景随情,不更起炉作灶,正是真诗。”(《读杜札记》)此处强调任笔所之,自然而然。总之,首颔二联总体着眼,大处落墨,虽为短述,语实惊人,虽未直接描写江上海势,但胸中之海早已形成。它浑厚深涵,辽阔无垠,大气磅礴。心中之海,诗人采取了虚写的办法。正如金圣叹所说,此“不必于江上有涉,而实从江上悟出也。”(《杜诗解》卷二)所谓海势,其实是江,因此江上之景,亦应摄取,若完全避开江水,则海势亦无所依附,而不成其为江如海势。为此,诗人紧接首颔二联虚写海势以后,随即转入实写江水。
故颈联道 :“新添水槛供重钓,故著(着)浮槎替入舟。”此处虽写江水,但只是轻轻带过,如此触及江水、悟及海势的写法,令人玩味不尽。正如王嗣奭所说 :“水势不易描写 ,故止咏水槛浮舟。此避实击虚之法。”(《杜臆》卷之四)又如金圣叹所说 :“不必于江上无涉,而实非着意江上也。”(《杜诗解》卷二)尾联诗人以一“焉”字,即巧作转折,融注新意。诗人之语,已经惊人。诗人说:若得陶渊明、谢灵运那样的妙手,使其述作,并同游于江海之上,岂不快哉!尾联思路新奇,饶有兴味,且与首联相呼应,显示出诗人对艺术最高境界的执着追求。“更为惊人之语也。”(《杜诗解》卷二)
对诗与诗题之间的关系金圣叹先生写道:“每叹先生作诗,妙于制题。此题有此诗,则奇而尤奇者也。诗八句中,从不欲一字顾题,乃一口读去,若非此题必不能弁此诗者。题是‘江上值水如海势’七字而止,下又缀以‘聊短述’三字。读诗者,不看他所缀之三字,而谓全篇八句,乃是述江水也,值江水之势如海也。则八句现在曾有一字及江海乎?”(《杜诗解》卷二)从他评析中,可以得知:此诗诗题与诗中八句,构成了一个浑厚海涵、博大精深的整体。虽未写海,而如海势。此诗以虚带实,出奇制胜,意在言外,令人叹为观止。
杜甫 〔唐代〕
为人性僻耽佳句,语不惊人死不休。
老去诗篇浑漫与,春来花鸟莫深愁。
新添水槛供垂钓,故着浮槎替入舟。
焉得思如陶谢手,令渠述作与同游。
作者生平
杜甫(712-770),字子美,自号少陵野老,世称“杜工部”、“杜少陵”等,汉族,河南府巩县(今河南省巩义市)人,唐代伟大的现实主义诗人,杜甫被世人尊为“诗圣”,其诗被称为“诗史”。杜甫与李白合称“李杜”,为了跟另外两位诗人李商隐与杜牧即“小李杜”区别开来,杜甫与李白又合称“大李杜”。他忧国忧民,人格高尚,他的约1400余首诗被保留了下来,诗艺精湛,在中国古典诗歌中备受推崇,影响深远。759-766年间曾居成都,后世有杜甫草堂纪念。
创作背景
此诗当作于公元761年(唐代宗上元二年)。杜甫(诗圣)时年五十岁,居于成都草堂。
译文
人性情怪僻只沉溺于美好的诗句,如果诗句不能打动人心,我至死也不肯罢休。
人老了,诗写得不怎么经心了,对着春天的花鸟,也没有了过去的深深忧愁。
江边新装了一副木栏,可供我悠然地垂钓,我又备了一只小木筏,可代替出入江河的小舟。
怎么才能找到陶渊明、谢灵运这样的诗文高手,让他们与我一起做诗畅谈,一起浮槎漫游。
注释
值:正逢。水如海势,江水如同海水的气势。
聊:姑且之意。
性僻:性情有所偏,古怪,这是自谦的话。不管是什么内容,诗总得有好的句子。
耽(dān):爱好,沉迷。
惊人:打动读者。
死不休:死也不罢手。极言求工。
浑:完全,简直。
漫与:谓率意为诗,并不刻意求工。
莫:没有。愁:属花鸟说。
新添:初做成的。水槛:水边木栏。故:因为。跟“新”字作对,是借对法。
故着(zhuó):又设置了。
槎(chá):木筏。
焉得:怎么找到。
陶谢:陶渊明、谢灵运,皆工于描写景物,故想到他们。
思:即“飘然思不群”、“思飘云物外”的思。
令渠(qú):让他们。述作,作诗述怀。语谦而有趣。
赏析
此诗是诗人面对如大海汹涌的江水,抒发内心感受的叙怀之作。诗写于安史之乱时,诗人流落四川成都,寄居草堂,一次观锦江“水如海势”,波涛汹涌,则触景生情,感慨万端,但又无从说起,只好“聊短述”,抒写了他激愤的、自我解脱的、一时的人生感悟。全诗八句五十六字,其中“语不惊人死不休”为传世名句,道出了杜甫诗作的特色,反映了他认真严谨的写作态度。
诗题中一个“如”字,突现了江水的海势 ,提高了江景的壮美层次,表现了江水的宽度、厚度和动态。江水如海势,已属奇观。然而诗题却偏偏曰 :“聊短述 ”。诗题中就抑扬有致,这是诗人的一贯风格。
既然是聊为短述,绝不能出语平平。诗人自谓“为人性僻耽佳句,语不惊人死不休”,足见“聊短述”的良苦用心,炉火纯青的诗艺,严肃认真的写作态度和动人心弦的审美效果。
正由于杜甫艺术上的一丝不苟、勇于创新,因此老年臻于出神入化、妙手成春的极境。所谓“老去诗篇浑漫与,春来花鸟莫深愁”。仇兆鳌评杜甫“ 少年刻意求工,老则诗境渐熟,但随意付与,不须对花鸟而苦吟愁思矣 。”(《杜诗详注》卷之十)同时他还转引钱笺可相互发明:“春来花明鸟语,酌景成诗,莫须苦索,愁句不工也。若指花鸟莫须愁,岂知花鸟得佳咏,则光彩生色,正须深喜,何反深愁耶?”(《杜诗详注》卷之十)这里是说点明春光明媚,花香鸟语,快乐异常,因此不存在花鸟深愁的问题,“莫深愁”为杜甫自况。
至于“ 浑漫与”中的“与”字,旧本曾作“兴”,清末郭曾忻解释说:“所谓漫兴,只是逐景随情,不更起炉作灶,正是真诗。”(《读杜札记》)此处强调任笔所之,自然而然。总之,首颔二联总体着眼,大处落墨,虽为短述,语实惊人,虽未直接描写江上海势,但胸中之海早已形成。它浑厚深涵,辽阔无垠,大气磅礴。心中之海,诗人采取了虚写的办法。正如金圣叹所说,此“不必于江上有涉,而实从江上悟出也。”(《杜诗解》卷二)所谓海势,其实是江,因此江上之景,亦应摄取,若完全避开江水,则海势亦无所依附,而不成其为江如海势。为此,诗人紧接首颔二联虚写海势以后,随即转入实写江水。
故颈联道 :“新添水槛供重钓,故著(着)浮槎替入舟。”此处虽写江水,但只是轻轻带过,如此触及江水、悟及海势的写法,令人玩味不尽。正如王嗣奭所说 :“水势不易描写 ,故止咏水槛浮舟。此避实击虚之法。”(《杜臆》卷之四)又如金圣叹所说 :“不必于江上无涉,而实非着意江上也。”(《杜诗解》卷二)尾联诗人以一“焉”字,即巧作转折,融注新意。诗人之语,已经惊人。诗人说:若得陶渊明、谢灵运那样的妙手,使其述作,并同游于江海之上,岂不快哉!尾联思路新奇,饶有兴味,且与首联相呼应,显示出诗人对艺术最高境界的执着追求。“更为惊人之语也。”(《杜诗解》卷二)
对诗与诗题之间的关系金圣叹先生写道:“每叹先生作诗,妙于制题。此题有此诗,则奇而尤奇者也。诗八句中,从不欲一字顾题,乃一口读去,若非此题必不能弁此诗者。题是‘江上值水如海势’七字而止,下又缀以‘聊短述’三字。读诗者,不看他所缀之三字,而谓全篇八句,乃是述江水也,值江水之势如海也。则八句现在曾有一字及江海乎?”(《杜诗解》卷二)从他评析中,可以得知:此诗诗题与诗中八句,构成了一个浑厚海涵、博大精深的整体。虽未写海,而如海势。此诗以虚带实,出奇制胜,意在言外,令人叹为观止。
#懋球的垃圾桶#
余清睁开眼,看见一群鱼环绕着她,如今波塞冬的力量让一切海域都成为她最亲近的伙伴。
她顺着升高的大陆架走上海边的沙滩,海水已经漫过当初在海边建在岸边的休憩所,她想起曾经自己日夜不分地研究,咸腥的海风逼得双眼涌出泪水。科学研究大概都是疯狂且毫无依据(在别人看来)的,如果自己目前的存在被公诸于世,恐怕会成为海洋科学家中间疯传的话题。但没有人会靠近陌生的海域,何况那件在媒体中间轰动一时的事件,根本就没什么人真正关注着。
余清亲近海,也不惧惮陆地的灼热,她此刻走在海与岸的分界线,起伏涌动的海水一次又一次为她冲洗着身后的路,试图以此来抚慰她难免有些触动的心。
余清睁开眼,看见一群鱼环绕着她,如今波塞冬的力量让一切海域都成为她最亲近的伙伴。
她顺着升高的大陆架走上海边的沙滩,海水已经漫过当初在海边建在岸边的休憩所,她想起曾经自己日夜不分地研究,咸腥的海风逼得双眼涌出泪水。科学研究大概都是疯狂且毫无依据(在别人看来)的,如果自己目前的存在被公诸于世,恐怕会成为海洋科学家中间疯传的话题。但没有人会靠近陌生的海域,何况那件在媒体中间轰动一时的事件,根本就没什么人真正关注着。
余清亲近海,也不惧惮陆地的灼热,她此刻走在海与岸的分界线,起伏涌动的海水一次又一次为她冲洗着身后的路,试图以此来抚慰她难免有些触动的心。
“心情?”
“其实也谈不上什么心情。”
“或者说,现在的我根本就不敢有什么心情。”
“每天就是浑浑噩噩的,用些只需要完成就能获得片刻快感和满足感的事情把自己淹没。不去思考,不去感受,不去面对。”
“沉溺。”
“就这么一直向下沉溺。”
“沉溺在令人窒息的快乐里。”
“将神经系统串联成摁下开关就一路叮当作响的电路。让大脑被多巴胺训练成只知道寻求满足的怪物。”
“麻木。”
“不敢让情绪有所起伏。”
“片刻的快乐,是为了生存而不是满足。”
“不是沉溺的感觉令人舒适,只是外面的空气卷携着炙热,刮得人从面庞到喉咙都火辣辣的疼,眼前的世界已是一片末日的废土,我日渐虚弱的身体支撑着站起来,竟走不上两步。”
“而我的任务是什么?”
“我的使命是什么?”
“左上角的对话框只有一行冰冷的字。”
“ ‘重建家园’ ”
“重建家园?呵。”
“四周一片荒芜,空中粉尘肆虐。我重重地咳了两声,终于支撑不住,一头栽倒进身后的冰湖里。”
“冰冷。窒息。但熟悉。仿佛已经出生的婴儿,又钻回了母亲的羊水里。”
“要是能没有出生就好了。”
“这样的念头一旦出现,湖底就仿佛有不知名的生物,冲我伸出它长长的触手,死死拽住我的脚,试图将我拉入漆黑一片的湖底。”
“可是头顶还有阳光,我还想晒太阳。”
“这样的念头一旦出现,拽着我脚的生物就会顷刻消失不见,我水的浮力托举着慢慢浮向水面,却在呼吸到第一口新鲜空气时,整个呼吸到被灼烧得措手不及。”
“我只能缩回湖里。”
“摒弃情绪,丢弃想法,放弃思考。”
“我仿佛落入水中的云彩,自身没有丝毫重量,只知顺着水流的方向,漫无目的漂浮着。”
“有时会遇到小鱼虾,他们看我庞大的身躯反射着太阳的光芒,不知为何物,更不敢靠近。我晃晃身体以示问好,于是他们吓得作鸟兽散。”
“有时遇到自如跳跃的海豚或翱翔天际的海鸟,他们看过太多的风景,对我不足为奇,却还是秉持着一贯的热情,以为我是和他们一样有着方向和目的的旅行者,便问我一句要去哪里。”
“其实我的世界一片荒芜。”
“我没有见过他们口中美丽的形形色色,也无法像他们那样向往远方的山川大河。”
“我看着左上角的对话框,上面只有冰冷的一行文字。‘任务:重建家园。’”
“而我的家园在身后,不在远方。那里空气灼热,一片荒芜,充满废土,我无法行走两步。”
“于是我只能如实答,我也不知道,只是随着水流漂行罢了。”
“他们眼中闪过一丝怀疑和厌恶,他们的人生信条是搏击风浪,理解不了随着水流漂行的废物。于是他们礼貌或无声地告别,逆流而上,去往更大的海洋。而我继续顺着水流,漂向某条无名的小溪。”
“有些时候,偶尔,非常偶尔。我也能遇到一些不小心离群的鱼虾鸟兽,或者刚开始自己独自闯荡的水域,还在摸索之中的各种生物。”
“他们会好奇的问,你不是云吗?怎么会漂在水里。”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们也不会继续问。”
“于是我们就这样,顺着水流并行一段路。”
“然后在某一天,他们或是被终于找回他们的家人接走,或是突然遇到了是与他们是同一种生物的种群或伙伴,也有漂着漂着,慢慢发现自己有了想去的目的地的。”
“他们都挥挥手,跟我告别。”
“我也挥挥手,跟他们告别。继续拖着庞大而轻盈的身躯,反射着阳光,顺着水流漂浮。”
“好在他们往往会留下些礼物,或是捡到的奇形怪状的小贝壳,或是自己精心编织的海草。我把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放进我的云彩里。”
“于是我本来只有水汽和虚无的身躯多少有了些重量,可以不至于完全地迷失方向。于是我本来和其他云朵并没什么不同的身躯,有了独属于自己的颜色。”
“我永远珍视这些馈赠,漂得再远都不会丢下一个。”
“也有时候,更偶尔,极其偶尔。会有一些生物凑过来说,觉得我很美。”
“我说那是我反射的阳光。是阳光美而不是我美。”
“可他们说没见过,总之整个海里这么美的只有我一个。”
“我深知我的单薄与贫瘠,但是也不可能不期待遇到,愿托着我看遍世间繁华的鲸。”
“于是我沉默,无言,但是任他们留在身边。直到夜晚太阳消失,他们看到我虚无单薄没有一丝光亮的真实面貌,便会默默退去。”
“而更多的人,根本等不到夜晚。”
“于是就这样,在冰冷而窒息的水面下方几公分处,一朵本不该属于海洋的云,就这样顺着水流,独自漂向未知的方向。”
“而左上角始终显示着我的任务:重建家园。”
“或许某一天,我会兜兜转转重新回到我的岸边,那时的我已经拥有了可以在废墟中生存和振作的力量与勇气,也有足够的耐心来完成“重建家园”的任务。
“再厉害点,我可能甚至拥有乘风破浪回到岸边的决心和毅力,自己寻着方向,冲回岸边。”
“然而,更可能的是,海水本就在一点一点稀释我构成云朵的水汽,而我也在离岸边越来越远。我的身体愈发孱弱渺小,而终于有一天,我再也找不到我那已成废墟的家园,即使什么时候找到了,我的身体也早已被稀释到再也支撑不住我爬到岸上。”
“到那时,我想会慢慢化成海水,包容一切的海水。到那时,我就终于可以去看一看那些赶路人口中所谓的远方,可以去轻抚曾经同路人许久未见的脸庞。”
“或许,在海底,我还能找到一只早已鲸落的。”
“属于我的鲸。”
“其实也谈不上什么心情。”
“或者说,现在的我根本就不敢有什么心情。”
“每天就是浑浑噩噩的,用些只需要完成就能获得片刻快感和满足感的事情把自己淹没。不去思考,不去感受,不去面对。”
“沉溺。”
“就这么一直向下沉溺。”
“沉溺在令人窒息的快乐里。”
“将神经系统串联成摁下开关就一路叮当作响的电路。让大脑被多巴胺训练成只知道寻求满足的怪物。”
“麻木。”
“不敢让情绪有所起伏。”
“片刻的快乐,是为了生存而不是满足。”
“不是沉溺的感觉令人舒适,只是外面的空气卷携着炙热,刮得人从面庞到喉咙都火辣辣的疼,眼前的世界已是一片末日的废土,我日渐虚弱的身体支撑着站起来,竟走不上两步。”
“而我的任务是什么?”
“我的使命是什么?”
“左上角的对话框只有一行冰冷的字。”
“ ‘重建家园’ ”
“重建家园?呵。”
“四周一片荒芜,空中粉尘肆虐。我重重地咳了两声,终于支撑不住,一头栽倒进身后的冰湖里。”
“冰冷。窒息。但熟悉。仿佛已经出生的婴儿,又钻回了母亲的羊水里。”
“要是能没有出生就好了。”
“这样的念头一旦出现,湖底就仿佛有不知名的生物,冲我伸出它长长的触手,死死拽住我的脚,试图将我拉入漆黑一片的湖底。”
“可是头顶还有阳光,我还想晒太阳。”
“这样的念头一旦出现,拽着我脚的生物就会顷刻消失不见,我水的浮力托举着慢慢浮向水面,却在呼吸到第一口新鲜空气时,整个呼吸到被灼烧得措手不及。”
“我只能缩回湖里。”
“摒弃情绪,丢弃想法,放弃思考。”
“我仿佛落入水中的云彩,自身没有丝毫重量,只知顺着水流的方向,漫无目的漂浮着。”
“有时会遇到小鱼虾,他们看我庞大的身躯反射着太阳的光芒,不知为何物,更不敢靠近。我晃晃身体以示问好,于是他们吓得作鸟兽散。”
“有时遇到自如跳跃的海豚或翱翔天际的海鸟,他们看过太多的风景,对我不足为奇,却还是秉持着一贯的热情,以为我是和他们一样有着方向和目的的旅行者,便问我一句要去哪里。”
“其实我的世界一片荒芜。”
“我没有见过他们口中美丽的形形色色,也无法像他们那样向往远方的山川大河。”
“我看着左上角的对话框,上面只有冰冷的一行文字。‘任务:重建家园。’”
“而我的家园在身后,不在远方。那里空气灼热,一片荒芜,充满废土,我无法行走两步。”
“于是我只能如实答,我也不知道,只是随着水流漂行罢了。”
“他们眼中闪过一丝怀疑和厌恶,他们的人生信条是搏击风浪,理解不了随着水流漂行的废物。于是他们礼貌或无声地告别,逆流而上,去往更大的海洋。而我继续顺着水流,漂向某条无名的小溪。”
“有些时候,偶尔,非常偶尔。我也能遇到一些不小心离群的鱼虾鸟兽,或者刚开始自己独自闯荡的水域,还在摸索之中的各种生物。”
“他们会好奇的问,你不是云吗?怎么会漂在水里。”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们也不会继续问。”
“于是我们就这样,顺着水流并行一段路。”
“然后在某一天,他们或是被终于找回他们的家人接走,或是突然遇到了是与他们是同一种生物的种群或伙伴,也有漂着漂着,慢慢发现自己有了想去的目的地的。”
“他们都挥挥手,跟我告别。”
“我也挥挥手,跟他们告别。继续拖着庞大而轻盈的身躯,反射着阳光,顺着水流漂浮。”
“好在他们往往会留下些礼物,或是捡到的奇形怪状的小贝壳,或是自己精心编织的海草。我把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放进我的云彩里。”
“于是我本来只有水汽和虚无的身躯多少有了些重量,可以不至于完全地迷失方向。于是我本来和其他云朵并没什么不同的身躯,有了独属于自己的颜色。”
“我永远珍视这些馈赠,漂得再远都不会丢下一个。”
“也有时候,更偶尔,极其偶尔。会有一些生物凑过来说,觉得我很美。”
“我说那是我反射的阳光。是阳光美而不是我美。”
“可他们说没见过,总之整个海里这么美的只有我一个。”
“我深知我的单薄与贫瘠,但是也不可能不期待遇到,愿托着我看遍世间繁华的鲸。”
“于是我沉默,无言,但是任他们留在身边。直到夜晚太阳消失,他们看到我虚无单薄没有一丝光亮的真实面貌,便会默默退去。”
“而更多的人,根本等不到夜晚。”
“于是就这样,在冰冷而窒息的水面下方几公分处,一朵本不该属于海洋的云,就这样顺着水流,独自漂向未知的方向。”
“而左上角始终显示着我的任务:重建家园。”
“或许某一天,我会兜兜转转重新回到我的岸边,那时的我已经拥有了可以在废墟中生存和振作的力量与勇气,也有足够的耐心来完成“重建家园”的任务。
“再厉害点,我可能甚至拥有乘风破浪回到岸边的决心和毅力,自己寻着方向,冲回岸边。”
“然而,更可能的是,海水本就在一点一点稀释我构成云朵的水汽,而我也在离岸边越来越远。我的身体愈发孱弱渺小,而终于有一天,我再也找不到我那已成废墟的家园,即使什么时候找到了,我的身体也早已被稀释到再也支撑不住我爬到岸上。”
“到那时,我想会慢慢化成海水,包容一切的海水。到那时,我就终于可以去看一看那些赶路人口中所谓的远方,可以去轻抚曾经同路人许久未见的脸庞。”
“或许,在海底,我还能找到一只早已鲸落的。”
“属于我的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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