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卧在床上，手机在放讲解李白《梦游天姥吟留别》的视频，这是一段李白所记的仙山梦境，奇奇幻幻，飘渺决端， 可惜我听到第二段就睡着了。
我把头枕在被子上，却把枕头盖住身体，颠倒似的，也入梦了。
我梦见了我在公交车上，外面凄风苦雨，就像今天的长沙，黑云压城，风卷枝折，世界的光线在到达我之前都随沙而逝了。
我和室友们坐在后排，一群人吵吵嚷嚷，热热闹闹的，说话，笑语，前俯后仰。公交车的最后排是两个老人，安静地坐在那里。我没说也没看，但当然知道他们是谁，是杜甫和他的妻子。
我把窗开得大，风呼啸地灌进来，让我感觉自己像一屏随风转动的扇叶，被刮着，促动着，生生不息。我在风里常更清晰地认识到自我的存在，即便做梦，我也时常把自己放在敞开的窗里。那时气压更低了，黑得更纯粹了，仿佛有一场狂暴的疾风骤雨即将袭来。
我那时对坐在后排的诗人感受到好奇，但又胆怯着不敢去搭话，于是只能佯装不在意。我忘了中途有没有说话，也忘了途径了几站，时间流动了多少，只是在车拐过某个弯的时候，外面的物景一下子都明晰了起来。
是天亮了。通过敞开的窗，我看见了凝固的、晶莹的湖泊，悬浮在半空，紫色的草木布满湖岸，紫藤萝变成柳树状，垂下细挑的藤蔓，缀着细花，伸进透明的似琥珀的湖里。太阳一下子明亮起来，流明四溢，我抬眼看到了在阳光下闪着青苔色泽的古堡，在滚云下高高伫立着。
没有雨了，没有风暴了，没有昏暗了。一切以和煦明亮取而代之。
坐在后排的诗人不知拿着什么光源向我投掷来，光束径直入了眼睛里。我看向他，却怎么也看不清，在我的视角里，他就只是一束光源。
他的妻子用手拍了他一下，他把那光源收了起来，妇人向我们道歉。我们连说没事没事。
我已经忘了中间在说什么，只是记得窗外又暗了，一切又沉了下去，我只感觉那位诗人和他的夫人特别凄惨，像两棵在雨里飘摇的无助的树。
在梦的尾声里，我在梦里似乎明白了，有关杜甫的生平知识都被杂糅进来，怀才不遇，安史之乱，颠沛流离，“入门闻嚎啕，幼子饥已卒”，所见至多的不平不公和血泪凄辱，我在梦里对他致以了理解，对他低眉苦坷的神情感悟到痛楚，我所怀有的情绪为我化了一个实形的诗人，灭磨了距离，让这直面的凄惨变得更凌冽了。
这趟路程太长了，可一切都有终点。
到站了。我们下车了。
然后我醒了。
手机被压在我腰下，视频暂停在了第三段——

“千岩万转路不定，迷花倚石忽已暝。
熊咆龙吟殷岩泉，栗深林兮惊层巅。
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
列缺霹雳，丘峦崩摧。
洞天石扉，訇然中开。
青冥浩荡不见底，日月照耀金银台。
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
虎鼓瑟兮鸾回车，仙之人兮列如麻。”

梦游天姥吟留别

李白

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越人语天姥，云霞明灭或可睹。天姥连天向天横，势拔五岳掩赤城。天台四万八千丈，对此欲倒东南倾。我欲因之梦吴越，一夜飞度镜湖月。湖月照我影，送我至剡溪。谢公宿处今尚在，渌水荡漾清猿啼。脚著谢公屐，身登青云梯。半壁见海日，空中闻天鸡。千岩万转路不定，迷花倚石忽已暝。熊咆龙吟殷岩泉，栗深林兮惊层巅。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列缺霹雳，丘峦崩摧。洞天石扉，訇然中开。青冥浩荡不见底，日月照耀金银台。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虎鼓瑟兮鸾回车，仙之人兮列如麻。忽魂悸以魄动，恍惊起而长嗟。惟觉时之枕席，失向来之烟霞。世间行乐亦如此，古来万事东流水。别君去兮何时还？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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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游天姥吟留别 / 别东鲁诸公
唐 · 李白
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
越人语天姥，云霞明灭或可睹。
天姥连天向天横，势拔五岳掩赤城。
天台四万八千丈，对此欲倒东南倾。
我欲因之梦吴越，一夜飞度镜湖月。
湖月照我影，送我至剡溪。
谢公宿处今尚在，渌水荡漾清猿啼。
脚著谢公屐，身登青云梯。
半壁见海日，空中闻天鸡。
千岩万转路不定，迷花倚石忽已暝。
熊咆龙吟殷岩泉，栗深林兮惊层巅。
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
列缺霹雳，丘峦崩摧。
洞天石扉，訇然中开。
青冥浩荡不见底，日月照耀金银台。
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
虎鼓瑟兮鸾回车，仙之人兮列如麻。
忽魂悸以魄动，恍惊起而长嗟。
惟觉时之枕席，失向来之烟霞。
世间行乐亦如此，古来万事东流水。
别君去兮何时还？且放白鹿青崖间。
须行即骑访名山。
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