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虎

余光中

独行的灰衣客，履险如夷
走壁的轻功是你传授的吗？
贴游的步法，倒挂的绝技
什么是惧高症呢，你问
什么是陡峭，什么是倾斜？
仰面矗起的长夜
任你蹿去又纵来
细尾倏忽在半空摇摆
蚊蝇和蜘蛛都难逃
你长舌一吐，猝到的飞镖
多少深夜感谢你伴陪
一抬头总见你在上面相窥
是为谁守宫呢，不眠的禁卫？
这苦练的书房并非
艺术之宫或象牙之塔
跟你一样我也是猎户
也惯于独征，却尚未练成
一扑就成擒的神技，像你
你的坦途是我的险路
却不妨寂寞相对的主客
结为垂直相交的伴侣
虽然你属虎而我属龙
你捕蝇而虎啸，我获句而龙吟
龙吟虎啸未必要斗争
此刻，你攀伏在窗玻璃外
背着一夜的星斗，五脏都透明
小小的生命坦然裸裎
在炯炯的灯下，全无戒心
让我为你写一篇小传
若是你会意，就应我一声吧！
——唧唧

自作小诗——雨

雨、请你轻轻地滴落，
陪伴着我、进入梦乡。
雨、请你慢慢地飘落，
让我有时间欣赏你带来的美景。

那低垂的枝头下，
已经熟睡的花瓣，
请不要给她一丝的叨扰，
我只想、再多欣赏一刻她的芬芳。

那泛起涟漪的河塘里，
鱼儿在欢愉的回还，
请不要吝啬您的乳汁，
哺育着它们、茁壮的成长。

甚至山峰，
甚至森林，
不，这些都还不够，
请你将这尘世一一地、仔细洗涤。

此刻，我将在天涯，
品味着这儿的一抹青绿。
倏忽，我已回到海角，
聆听着浪花演奏而成的鼓乐。

就是这样的世界，
静了，喧嚣的城市，
听不见车水马龙，
只回肠着你的五线音符。

就是这样的世界，
伴着这轻轻的雨声，
角落里、更是没有一丝尘埃，
我将交付我的一切。

一切都交付与你，
更将自己融入到你的全部里、点点滴滴，
此后，再也没有我，
可我却又无处不在。

听，雨打落叶的声音，
是我为这尘世在歌唱。
看，溅起的无数雨滴，
是我为这美好在伴舞。

这美妙的歌声，
这优美的舞蹈，
必不会为俗世所玷污，
它们只会永远驻扎在我的梦里，我的心里——永远，永远。

最近，被触动的事太多，比如浅浅上神不当青丘女帝改行做鞋了，又比如贵英和有铁，令我诗兴大发，再赋一首，贻笑大方。
孤窗蟾宫
相伴宿，
明镜半生
无一物。
倏忽，
锅碗瓢盆，
丁零当，
茅屋晓日飞光。
原来是，
伊人开镜
点新妆，
不孤湖畔满芬芳。
又倏忽，
洛水沉浮
伊人逝，
长夜漏断无人处。
不过是，
杏花零落
人如故，
人世悲欢尘归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