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上生长的力量 ——致我们拼过的2020#
2020最后一段光阴里，同一片天空下的你，此刻在想些什么？那些拼过的日子，是否如你所愿？
过去20天，循着网友提供的线索，我们找寻一起拼过2020的人。戴着口罩、似曾相识的面孔，是这一年国民记忆的一部分。
静默中积蓄，平淡中收获，凡常中新生……以这些生命故事为蓝本，我们为2020做一次特别的回顾。
一
活着
人间有情
生命有得
周国红站在窗前，凝望流动的城市。疫情防控常态化之后，除了戴口罩、检测体温，中国人的生活基本恢复正常。
刚从医院化疗回来，她有些疲惫。2020年4月27日确诊甲状腺癌时，周国红大哭。彼时，距离她援鄂归来正好1个月，年初父亲去世的悲痛尚在心头。
“死，只是一个结果，怎么活着才最重要。”9月1日，经过手术、放疗化疗的周国红，重返工作岗位。
术后，从耳后到前颈，30厘米的伤口牵扯着神经，疼得撞墙，胳膊也抬不起。复健、抓住松紧带、一点点后仰脖子，直到能看到天。
流泪的时候，脑子里就浮现出抗疫的时光。“就像小时候吃过的棒棒糖一样，甘甜的味道流进了心里”。
在工作的京东方医院康复科，她为康复患者准备了彩色棒棒糖。若有人情绪低落，她就亮出自己的伤疤。“我最光辉的时候，不是在聚光灯下，而是在身体最黯淡的时候。”
鼠年春节，本该万家团圆之际，无数和周国红一样的医生护士，收拾行囊，走向疫情的中心、战斗的前线。
1月23日“封城”，武汉成为世界关注的焦点。4万余名医务人员白衣执甲、星夜驰援。
老家山东德州的“90后”护士张硕，正是首批逆行者之一。除夕凌晨，她搭上开往天津的列车，与同事集结，奔赴武汉。
爱美的姑娘，剪掉长发，穿上纸尿裤，奔走于“红区”，周全着病人，并火线入了党。
张硕临行剪发时哭泣的视频、挥手告别武汉的回眸，成为2020年互联网记忆的一部分。
几十个日子，于人的一生转瞬而已，于曾在疫情中心的战士而言，却是一生牵挂。
而今，日子回归平静。
张硕期待着一个爱她的男孩出现，周国红则在等待一场生命的重新绽放。
周国红和张硕在疫情一线奋战时，黄菲正驾驶着公交车行驶在河南郑州B38路公交线上。疫情最严重的日子里，她没有缺席。
夜幕降临之后，大街空无一人。“公交人坚决与您在一起”的横幅，在黑暗中闪耀。
空车往返的时候，黄菲觉得孤单。那些曾经温暖的眼神，擦肩的笑容，浮上心头，宛然如新。
不想让需要搭车的人等不到车，哪怕再辛苦。
车灯亮起，两束光照往前方。
“我们一起，驶出黑暗。”
二
重启
星河绚烂
万般可能
4月8日凌晨，月亮运行到距离地球的全年最近点，人类迎接2020年最圆的超级月亮。
月满之际，团圆之时。武汉解除离汉通道管控，76天封城之后，再现灵动。
当G431次列车即将驶出武汉站，武汉客运段乘务员艾婷婷在门边挥了挥手，叫旅客们尽快上车。
这个画面，和这趟开往春天的列车一起，成为武汉解封的一个记号。
日出月落，昼夜更替。人间烟火开始升腾，大街小巷热闹起来。
生产生活秩序逐步恢复。
26岁的湖北人陈安心，在老家待了两个多月后，踏上春节后从湖北始发的第一列务工人员高铁专列，前往广州。
艰难中重启，阵痛中复苏，全国经济社会发展从“按住暂停”向“重启恢复”转变。
“转变的背后，是全国上下的努力。”被公司派驻北京的陈安心，重建了对未来的信念，“悬着的心放下了，大城市的繁华里一定会有一扇窗，亮着灯等我回家”。
孩子们复学了。
12岁的蔡昊霖，挥手步入校园，欣喜挂在脸上。
在此之前，他经历了“超长寒假”，以在线的方式参加了小学毕业典礼。
如今，已是北京四中初一学生的他，可以在下课后像小鸟一样冲出教学楼，在操场上奔跑、跳跃、投球。
篮球，也是比蔡昊霖大14岁的青岛大学医学院研究生苏柯帆的最爱。
他“抢”到了CBA联赛复赛以来青岛赛区的第一张入场券。那场只有40名观众的比赛，是海内外赛事因疫情“停摆”期间，中国率先恢复的比赛之一。
演出继续，舞台归来。
3月，上海芭蕾舞团以网络直播“公益公开课”，与海内外公众分享“口罩芭蕾”之美。
她们婷婷而立，旋转的脚尖，有忧伤，更饱含希望。
5月，该团原创剧目《起点》重新回归舞台。
31岁的芭蕾舞演员项阳说，越是非常时期，越要保有一份耐性与从容。
以力与美，告白生命。你爱生活，它就爱你。
即便最低沉的岁月，也有日升日落，朝霞晚风。
三
阅遍
以光与热
照彻山河
“不见面，也见爱。”这是安徽小伙子孙浩给抗洪大堤上留守儿童们的承诺。7月下旬，南方洪水肆虐。合肥肥西三河镇，水情严峻，300多名村民紧急转移。
25岁的孙浩，是一名幼儿教师。他每天搭乘两个小时的公交车，往返于家和安置点，照顾这里的留守儿童。抵御洪水，靠堤坝，也靠人心。
“从战‘疫’到抗洪，国家扛住了。生而为中国人，当更努力，把自己活成一个大写的人。”孙浩说。
当人们都“宅”在家里不能出门，快递是生活的一种依托。
中通快递小哥李杰，骑着他的小三轮，和全国400多万名快递同行一起，汇成一个流动的中国。
努力总有收获，这一年，他娶了妻子，有了新家，即将迎来一个小生命。
外卖小哥陈凯，戴着口罩，为陌生的人们运送着米面油盐和一日三餐。
在一个订单上，“看到外卖骑手就看到了希望”的留言，让他找到了价值。
口罩最贵最难买的时候，李杰收到收货人送来的一包口罩；而陈凯，则喝过一名市民为他点的一份热奶茶。
你来人间一趟，你要看看太阳。越是非常时期，空气中越涌动着一种凝聚人心的因子。于是，人与人不仅相遇，还成为彼此生命中的好人。每个人的光与热，汇聚成为国与家向前发展的洪流。
四
拼过
苦痛揉碎
悲喜深藏
陈洁，一名2008年大学毕业后便开启了“养猪生涯”的苗乡女孩，刚经历了2019年非洲猪瘟，又迎来2020年新冠疫情。
她庆幸，这一年，她和她的猪们，平安度过这场“劫”。
数年筹备，陈洁的新养殖场今年启动。
越来越多外出谋生的苗乡人选择回家，扎根沃土，在大苗山的阳光雨露里播撒希望。
11月23日，我国832个贫困县全部脱贫，创造世界减贫史上的奇迹。
“脱贫不是终点，红火的小康生活是我们的未来。”陈洁说。
熬过的苦痛，化作了希望。摆脱贫困的千年梦想，终成现实。
有人用“史上最糟糕的一年”来总结2020。
然而，身在中国，我们一直被感动，被托举。
“苍生百姓，于地裂山崩处，手足相抵、悲苦与共。”
鸦片战争以来的百余年间，中华大地历尽磨难。无数先贤志士，以坚韧肉身和无畏精神，为后人拼出一片新天地。
硝烟散去，大国奋起。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描绘国家发展的远景目标，古老而青春的中国，拥有了最新蓝图。
在这幅蓝图中，人民是创造历史的主角。
最平凡的人民，在不平凡的2020，致敬中国精神，活出了新时代的样子。当苦痛揉碎成微末，悲喜早已深藏。岁月给予我们的力量，拔地而起，向上生长。 据新华社
2020最后一段光阴里，同一片天空下的你，此刻在想些什么？那些拼过的日子，是否如你所愿？
过去20天，循着网友提供的线索，我们找寻一起拼过2020的人。戴着口罩、似曾相识的面孔，是这一年国民记忆的一部分。
静默中积蓄，平淡中收获，凡常中新生……以这些生命故事为蓝本，我们为2020做一次特别的回顾。
一
活着
人间有情
生命有得
周国红站在窗前，凝望流动的城市。疫情防控常态化之后，除了戴口罩、检测体温，中国人的生活基本恢复正常。
刚从医院化疗回来，她有些疲惫。2020年4月27日确诊甲状腺癌时，周国红大哭。彼时，距离她援鄂归来正好1个月，年初父亲去世的悲痛尚在心头。
“死，只是一个结果，怎么活着才最重要。”9月1日，经过手术、放疗化疗的周国红，重返工作岗位。
术后，从耳后到前颈，30厘米的伤口牵扯着神经，疼得撞墙，胳膊也抬不起。复健、抓住松紧带、一点点后仰脖子，直到能看到天。
流泪的时候，脑子里就浮现出抗疫的时光。“就像小时候吃过的棒棒糖一样，甘甜的味道流进了心里”。
在工作的京东方医院康复科，她为康复患者准备了彩色棒棒糖。若有人情绪低落，她就亮出自己的伤疤。“我最光辉的时候，不是在聚光灯下，而是在身体最黯淡的时候。”
鼠年春节，本该万家团圆之际，无数和周国红一样的医生护士，收拾行囊，走向疫情的中心、战斗的前线。
1月23日“封城”，武汉成为世界关注的焦点。4万余名医务人员白衣执甲、星夜驰援。
老家山东德州的“90后”护士张硕，正是首批逆行者之一。除夕凌晨，她搭上开往天津的列车，与同事集结，奔赴武汉。
爱美的姑娘，剪掉长发，穿上纸尿裤，奔走于“红区”，周全着病人，并火线入了党。
张硕临行剪发时哭泣的视频、挥手告别武汉的回眸，成为2020年互联网记忆的一部分。
几十个日子，于人的一生转瞬而已，于曾在疫情中心的战士而言，却是一生牵挂。
而今，日子回归平静。
张硕期待着一个爱她的男孩出现，周国红则在等待一场生命的重新绽放。
周国红和张硕在疫情一线奋战时，黄菲正驾驶着公交车行驶在河南郑州B38路公交线上。疫情最严重的日子里，她没有缺席。
夜幕降临之后，大街空无一人。“公交人坚决与您在一起”的横幅，在黑暗中闪耀。
空车往返的时候，黄菲觉得孤单。那些曾经温暖的眼神，擦肩的笑容，浮上心头，宛然如新。
不想让需要搭车的人等不到车，哪怕再辛苦。
车灯亮起，两束光照往前方。
“我们一起，驶出黑暗。”
二
重启
星河绚烂
万般可能
4月8日凌晨，月亮运行到距离地球的全年最近点，人类迎接2020年最圆的超级月亮。
月满之际，团圆之时。武汉解除离汉通道管控，76天封城之后，再现灵动。
当G431次列车即将驶出武汉站，武汉客运段乘务员艾婷婷在门边挥了挥手，叫旅客们尽快上车。
这个画面，和这趟开往春天的列车一起，成为武汉解封的一个记号。
日出月落，昼夜更替。人间烟火开始升腾，大街小巷热闹起来。
生产生活秩序逐步恢复。
26岁的湖北人陈安心，在老家待了两个多月后，踏上春节后从湖北始发的第一列务工人员高铁专列，前往广州。
艰难中重启，阵痛中复苏，全国经济社会发展从“按住暂停”向“重启恢复”转变。
“转变的背后，是全国上下的努力。”被公司派驻北京的陈安心，重建了对未来的信念，“悬着的心放下了，大城市的繁华里一定会有一扇窗，亮着灯等我回家”。
孩子们复学了。
12岁的蔡昊霖，挥手步入校园，欣喜挂在脸上。
在此之前，他经历了“超长寒假”，以在线的方式参加了小学毕业典礼。
如今，已是北京四中初一学生的他，可以在下课后像小鸟一样冲出教学楼，在操场上奔跑、跳跃、投球。
篮球，也是比蔡昊霖大14岁的青岛大学医学院研究生苏柯帆的最爱。
他“抢”到了CBA联赛复赛以来青岛赛区的第一张入场券。那场只有40名观众的比赛，是海内外赛事因疫情“停摆”期间，中国率先恢复的比赛之一。
演出继续，舞台归来。
3月，上海芭蕾舞团以网络直播“公益公开课”，与海内外公众分享“口罩芭蕾”之美。
她们婷婷而立，旋转的脚尖，有忧伤，更饱含希望。
5月，该团原创剧目《起点》重新回归舞台。
31岁的芭蕾舞演员项阳说，越是非常时期，越要保有一份耐性与从容。
以力与美，告白生命。你爱生活，它就爱你。
即便最低沉的岁月，也有日升日落，朝霞晚风。
三
阅遍
以光与热
照彻山河
“不见面，也见爱。”这是安徽小伙子孙浩给抗洪大堤上留守儿童们的承诺。7月下旬，南方洪水肆虐。合肥肥西三河镇，水情严峻，300多名村民紧急转移。
25岁的孙浩，是一名幼儿教师。他每天搭乘两个小时的公交车，往返于家和安置点，照顾这里的留守儿童。抵御洪水，靠堤坝，也靠人心。
“从战‘疫’到抗洪，国家扛住了。生而为中国人，当更努力，把自己活成一个大写的人。”孙浩说。
当人们都“宅”在家里不能出门，快递是生活的一种依托。
中通快递小哥李杰，骑着他的小三轮，和全国400多万名快递同行一起，汇成一个流动的中国。
努力总有收获，这一年，他娶了妻子，有了新家，即将迎来一个小生命。
外卖小哥陈凯，戴着口罩，为陌生的人们运送着米面油盐和一日三餐。
在一个订单上，“看到外卖骑手就看到了希望”的留言，让他找到了价值。
口罩最贵最难买的时候，李杰收到收货人送来的一包口罩；而陈凯，则喝过一名市民为他点的一份热奶茶。
你来人间一趟，你要看看太阳。越是非常时期，空气中越涌动着一种凝聚人心的因子。于是，人与人不仅相遇，还成为彼此生命中的好人。每个人的光与热，汇聚成为国与家向前发展的洪流。
四
拼过
苦痛揉碎
悲喜深藏
陈洁，一名2008年大学毕业后便开启了“养猪生涯”的苗乡女孩，刚经历了2019年非洲猪瘟，又迎来2020年新冠疫情。
她庆幸，这一年，她和她的猪们，平安度过这场“劫”。
数年筹备，陈洁的新养殖场今年启动。
越来越多外出谋生的苗乡人选择回家，扎根沃土，在大苗山的阳光雨露里播撒希望。
11月23日，我国832个贫困县全部脱贫，创造世界减贫史上的奇迹。
“脱贫不是终点，红火的小康生活是我们的未来。”陈洁说。
熬过的苦痛，化作了希望。摆脱贫困的千年梦想，终成现实。
有人用“史上最糟糕的一年”来总结2020。
然而，身在中国，我们一直被感动，被托举。
“苍生百姓，于地裂山崩处，手足相抵、悲苦与共。”
鸦片战争以来的百余年间，中华大地历尽磨难。无数先贤志士，以坚韧肉身和无畏精神，为后人拼出一片新天地。
硝烟散去，大国奋起。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描绘国家发展的远景目标，古老而青春的中国，拥有了最新蓝图。
在这幅蓝图中，人民是创造历史的主角。
最平凡的人民，在不平凡的2020，致敬中国精神，活出了新时代的样子。当苦痛揉碎成微末，悲喜早已深藏。岁月给予我们的力量，拔地而起，向上生长。 据新华社
爸，我 24号平安夜那天离婚了。27号从生活了三年的他的家里搬出来了。这是我得小家。50平方，两室，没有客厅。二手的，五楼，。。我会更宅吧。一点点变成我想要的样子。你知道的我是厨具控。才入住三天，我已经把厨房收拾的很像样了吧。还有，我会遇到一个让我脸红心跳加速的男孩的。嘻嘻。想你呀，爸爸。 https://t.cn/RxRWdEi
天下白头
意林 2020年18期
彭瑞高
那天，万阿姨推着轮椅，载着她的白头老母来理发。小马见了，赶紧出门把老人扶进店，让她坐舒服，轻轻围上围布。
“剃个头难啊！”万阿姨擦着汗说，“老娘亲八十多岁，手脚不便，我硬是要把她从床上弄起来，再从楼上一步步背下来，轮椅推到此地，我自己也瘫倒了。”
小马看万阿姨气喘吁吁，估计她也过六十岁了，心里就一动。小店虽是新开，小马却是个老师傅。在老家，他17岁就拿剃刀，剃过的白头多去了，父母亲的白头也是他剃的。他手艺好，外村老人也指名要他剃，还特地让小辈用独轮车推着，走十里路来找他……
小马撩起一把白发剪下，手上第一感觉就是油腻腻的。万阿姨老母的头发，不知有多久没理了，气味也有些刺鼻。小马看着这头白发，不知怎的，就想起自己的母亲。在老家那些年，他给母亲头发剪得特别勤。母亲喜欢小马给她弄头发，还把儿子剪发当成享受。现在打工出了远门，那么长时间没给母亲理发，老人的头发该长得像草一样了吧？也该有这种难闻气味了吧？这样想着，小马心里就酸酸的，眼前有些模糊。
老太太这一头白发，小马理了很长时间。理完了，他给老人照镜子。见老人头脸一清爽，他自己心里也一清爽，就像当年见母亲一头清爽一样。娘俩出门时，小马拿出一张名片，对万阿姨说：“这上面有我手机号，下回老妈妈要理发，就打这手机，我上你们家来理。”
天下没这个规矩，是小马给自己定的这规矩：上门给老人理发，一律免费。当年他在老家这样，到了上海，也这样。
他给万阿姨的白发老母，前后理了十多年发，一直到她百岁为止。
办完老太太后事，她女儿万阿姨专门到小店来，郑重其事地把一只精美的小瓷碗递到小马手里。
小马不敢收，说：“万阿姨，我不能收客人东西……”
万阿姨说：“这是寿碗，你懂吗？人家要也要不到呢，快收下！”
小马后来才知道，鲁汇人很是看重这寿碗。尤其像老太太这样高寿过世的，在她百岁后能得到寿碗的，没有几个人。老镇方圆数里，有谁能想到，一个不起眼的剃头师傅，不开口却能得到这宝贵的寿碗。
推着老母上门来的万阿姨，现在也成了老太太。她被列入小马又一茬服务对象中。不过，小马不是去她家，而是在居委会为她剪头。
于是每月十日，老人们就聚到居委会来，等着小马。来剃头的老人数目不一定，少则二三十，多则四五十。有时来多了，小马就会把妻子小王请来帮忙。小王也是优秀理发师，跟小马在南京美发学校相识，两人相濡以沫已多年。若夫妻俩人手再不够，小马会把店里其他师傅一道叫来。只有这时，“马老板”才会拿出老板“架势”。他说，这天就是关了店门，也要保证每位老人都剃到头；对长者说的话，一定要算数。
这天小马是忙，但忙得很开心。因为他能在每位老人嘴里听到两个字——“適意”。这美滋滋的感觉，令他十分痴迷。
也有一些长者，人快不行了，才来请小马去剃头。这是最紧张的时刻。小马往往立马丢下手里活，推上车就奔出去。这时他把自己当成一个抢救者。在他看来，能不能抢在老人还有一口气时给他净面理发，光景是不一样的。这是他的“头等大事”。
有位老人得了肝癌，自知行将不起，让孩子上镇来请理发师。可走了多家理发店，师傅都请不动，嫌晦气。
到小马店里，小马却一口答应。见孩子手里拿着手套口罩，小马问：“你这是干什么？”孩子说：“老爸怕脏了师傅手，给您备着的。”小马说：“我自己有。”言罢就出发。到了病家，肝癌老爹躺在床上，早已面无人色，见小马进来，老爹第一件事不是干别的，却是主动把口罩戴上。小马看了，工具还没拿出来，泪先下来了……
类似的事年年发生。
别的师傅不去，小马去，还不收钱。
有一位姓金的阿姨，小马给她剪了9年头。病好时，小马与全家老少一道替她高兴；病情恶化时，小马跟着一道心急如焚。无论病怎么反复，小马有请必到。他剪着她的白发，眼看她一点点油尽灯枯，目含不舍地离开老伴，离开这个美好的世界。
鲁汇敬老院有位宋奶奶，家属推她出来剪头，几家理发店都回说不剪。到小马店门口，家属怯生生地问：“老人的头剪不剪？”小马说：“剪啊，请进！”宋奶奶坐下开始剪，家属就在一边絮絮叨叨发牢骚。这头剪完后，小马才知道，老人剃头难、剃头苦，连家属都遭人白眼。他心里很痛。
打烊后，他专程去敬老院找院长，说：“我是街上理发店的小马。我想到你们这里来，为老人免费剃头。”院长说：“我们老人有近百位呢，你剃得了吗？”小马说：“有多少老人，我全包下。您定个日子，我每月来。”
于是，每月20日就成了小马的“敬老日”。这是全店的“大日子”。因为老人集中排队，往往要全店出动才能完成任务。院长看不过去，说：“你关了店门来为我们服务，我们多少应该付你一点钱。”小马说：“您给老人加餐吧，我们一分钱也不要。”
现在，小马的店，加上其他理发店，把敬老院老人的理发包了。每月20日的下午，如果您去鲁汇敬老院，您就会看到：在一个“干垃圾箱”里，装满了一大桶花白的头发；而全院上上下下、男男女女，每一位白头，都是清清爽爽、整整齐齐的。鲁汇老镇上的这一白头景观，您走遍全世界养老院，都是看不到的。
一眨眼，小马为敬老院老人剃头，已经16年了。老人走了不少。而那年出生的孩子，现在也已读高中，正准备考大学。
小马好事做了一路，同行、同乡、同街，都很羡慕，有人就对小马说：“我也来跟你一道做好吗？”
小马说：“好啊，一个人做，就觉得没劲呢。”
新冠病毒肆虐期间，理发店不让开。小马成天背着个工具箱，各处联系免费上门理发。医生、护士、民警、防疫人员、志愿者、社区工作者……他都不止一次服务过。那几个月，别人宅在家里，他却比平时更忙。全镇人都说，小马闲不住。
有人担心他的生活，问：“小马你常常关了门去为老人服务，这生意怎么弄？这日子怎么过？”小马说：“我为老镇老人做好事，老镇的子孙都来照顾我生意，这些年，我业务真的还不错，要不，我店里最多时怎么会有11位师傅？开店开到这份上，我知足了。”
只有一点，小马心里有点忧虑——
几十年白头剃下来，他自己也年过半百，也有白头发了。有时他就会想：等到自己也成了白头，那时的年轻人，会来给他剃头吗？
意林 2020年18期
彭瑞高
那天，万阿姨推着轮椅，载着她的白头老母来理发。小马见了，赶紧出门把老人扶进店，让她坐舒服，轻轻围上围布。
“剃个头难啊！”万阿姨擦着汗说，“老娘亲八十多岁，手脚不便，我硬是要把她从床上弄起来，再从楼上一步步背下来，轮椅推到此地，我自己也瘫倒了。”
小马看万阿姨气喘吁吁，估计她也过六十岁了，心里就一动。小店虽是新开，小马却是个老师傅。在老家，他17岁就拿剃刀，剃过的白头多去了，父母亲的白头也是他剃的。他手艺好，外村老人也指名要他剃，还特地让小辈用独轮车推着，走十里路来找他……
小马撩起一把白发剪下，手上第一感觉就是油腻腻的。万阿姨老母的头发，不知有多久没理了，气味也有些刺鼻。小马看着这头白发，不知怎的，就想起自己的母亲。在老家那些年，他给母亲头发剪得特别勤。母亲喜欢小马给她弄头发，还把儿子剪发当成享受。现在打工出了远门，那么长时间没给母亲理发，老人的头发该长得像草一样了吧？也该有这种难闻气味了吧？这样想着，小马心里就酸酸的，眼前有些模糊。
老太太这一头白发，小马理了很长时间。理完了，他给老人照镜子。见老人头脸一清爽，他自己心里也一清爽，就像当年见母亲一头清爽一样。娘俩出门时，小马拿出一张名片，对万阿姨说：“这上面有我手机号，下回老妈妈要理发，就打这手机，我上你们家来理。”
天下没这个规矩，是小马给自己定的这规矩：上门给老人理发，一律免费。当年他在老家这样，到了上海，也这样。
他给万阿姨的白发老母，前后理了十多年发，一直到她百岁为止。
办完老太太后事，她女儿万阿姨专门到小店来，郑重其事地把一只精美的小瓷碗递到小马手里。
小马不敢收，说：“万阿姨，我不能收客人东西……”
万阿姨说：“这是寿碗，你懂吗？人家要也要不到呢，快收下！”
小马后来才知道，鲁汇人很是看重这寿碗。尤其像老太太这样高寿过世的，在她百岁后能得到寿碗的，没有几个人。老镇方圆数里，有谁能想到，一个不起眼的剃头师傅，不开口却能得到这宝贵的寿碗。
推着老母上门来的万阿姨，现在也成了老太太。她被列入小马又一茬服务对象中。不过，小马不是去她家，而是在居委会为她剪头。
于是每月十日，老人们就聚到居委会来，等着小马。来剃头的老人数目不一定，少则二三十，多则四五十。有时来多了，小马就会把妻子小王请来帮忙。小王也是优秀理发师，跟小马在南京美发学校相识，两人相濡以沫已多年。若夫妻俩人手再不够，小马会把店里其他师傅一道叫来。只有这时，“马老板”才会拿出老板“架势”。他说，这天就是关了店门，也要保证每位老人都剃到头；对长者说的话，一定要算数。
这天小马是忙，但忙得很开心。因为他能在每位老人嘴里听到两个字——“適意”。这美滋滋的感觉，令他十分痴迷。
也有一些长者，人快不行了，才来请小马去剃头。这是最紧张的时刻。小马往往立马丢下手里活，推上车就奔出去。这时他把自己当成一个抢救者。在他看来，能不能抢在老人还有一口气时给他净面理发，光景是不一样的。这是他的“头等大事”。
有位老人得了肝癌，自知行将不起，让孩子上镇来请理发师。可走了多家理发店，师傅都请不动，嫌晦气。
到小马店里，小马却一口答应。见孩子手里拿着手套口罩，小马问：“你这是干什么？”孩子说：“老爸怕脏了师傅手，给您备着的。”小马说：“我自己有。”言罢就出发。到了病家，肝癌老爹躺在床上，早已面无人色，见小马进来，老爹第一件事不是干别的，却是主动把口罩戴上。小马看了，工具还没拿出来，泪先下来了……
类似的事年年发生。
别的师傅不去，小马去，还不收钱。
有一位姓金的阿姨，小马给她剪了9年头。病好时，小马与全家老少一道替她高兴；病情恶化时，小马跟着一道心急如焚。无论病怎么反复，小马有请必到。他剪着她的白发，眼看她一点点油尽灯枯，目含不舍地离开老伴，离开这个美好的世界。
鲁汇敬老院有位宋奶奶，家属推她出来剪头，几家理发店都回说不剪。到小马店门口，家属怯生生地问：“老人的头剪不剪？”小马说：“剪啊，请进！”宋奶奶坐下开始剪，家属就在一边絮絮叨叨发牢骚。这头剪完后，小马才知道，老人剃头难、剃头苦，连家属都遭人白眼。他心里很痛。
打烊后，他专程去敬老院找院长，说：“我是街上理发店的小马。我想到你们这里来，为老人免费剃头。”院长说：“我们老人有近百位呢，你剃得了吗？”小马说：“有多少老人，我全包下。您定个日子，我每月来。”
于是，每月20日就成了小马的“敬老日”。这是全店的“大日子”。因为老人集中排队，往往要全店出动才能完成任务。院长看不过去，说：“你关了店门来为我们服务，我们多少应该付你一点钱。”小马说：“您给老人加餐吧，我们一分钱也不要。”
现在，小马的店，加上其他理发店，把敬老院老人的理发包了。每月20日的下午，如果您去鲁汇敬老院，您就会看到：在一个“干垃圾箱”里，装满了一大桶花白的头发；而全院上上下下、男男女女，每一位白头，都是清清爽爽、整整齐齐的。鲁汇老镇上的这一白头景观，您走遍全世界养老院，都是看不到的。
一眨眼，小马为敬老院老人剃头，已经16年了。老人走了不少。而那年出生的孩子，现在也已读高中，正准备考大学。
小马好事做了一路，同行、同乡、同街，都很羡慕，有人就对小马说：“我也来跟你一道做好吗？”
小马说：“好啊，一个人做，就觉得没劲呢。”
新冠病毒肆虐期间，理发店不让开。小马成天背着个工具箱，各处联系免费上门理发。医生、护士、民警、防疫人员、志愿者、社区工作者……他都不止一次服务过。那几个月，别人宅在家里，他却比平时更忙。全镇人都说，小马闲不住。
有人担心他的生活，问：“小马你常常关了门去为老人服务，这生意怎么弄？这日子怎么过？”小马说：“我为老镇老人做好事，老镇的子孙都来照顾我生意，这些年，我业务真的还不错，要不，我店里最多时怎么会有11位师傅？开店开到这份上，我知足了。”
只有一点，小马心里有点忧虑——
几十年白头剃下来，他自己也年过半百，也有白头发了。有时他就会想：等到自己也成了白头，那时的年轻人，会来给他剃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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