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湖海與不純粹不理性自我批判

在離山河湖海最遠的一年，想念山河湖海。一切都偏離了正軌，世界應該停止，可它卻在繼續。

今年，在新冠大流行盛行的第二年，日子過得更加純粹。我不是一個容易無聊的人，但連續兩年的居家辦公、封城再解封再封城、停滯的海外旅行、回國無望，消磨著所剩無幾的耐性。

今年，如果寬泛算起來，接近了如下山河湖海——

Snowdonia——雪敦山藉著威爾士最高峰的名頭，不分晝夜地佇立著，吸引著来自無聊英格蘭觀光客。雪山上自然有湖，急風驟雨打在臉上的時候，我想我們的使命就是摩挲塵埃雨滴。

塞納河——巴黎永遠讓我快樂，事關和朋友從超市買幾罐啤酒，坐在髒兮兮的聖馬丁運河沿岸；抑或者坐在流浪漢的橋洞裡，夏天年輕人在河邊相聚，而我可以永遠地活在暮色當中。

印度洋——毛里求斯是個浸泡在落日中的大橙子，所有人都熱愛橙子。喜歡島嶼，島嶼的狀態，就是一種囿於自身界線的狀態，不被任何外界影響所干擾。我到島嶼的那一邊去。

今年，日子過得無非詛咒英國的天氣，為看到偉大演出叫好，而逃離城市在地、逃離日常的日子太少了。

今年，更加深切地體會到身體的老去，包括但不限於眼窩凹陷，臉部肌肉的流失（並不知道那是不是膠原蛋白），胃口變小……每次有人說「停止容貌焦慮，平靜地感受老去」，每次有人說「不要被肉體桎梏」可去你的吧。我想我的青春期也就到此為止了。

今年，我是一個“ewiggestrigen”，看說在維也納德語裡，它專指那些永遠活在過去的人。當你成為“ewiggestrigen”，你就會抗拒時間的前進。無法承認時間即將來到第 28 年，倒不是因為害怕衰老，而是無法認同自己，無論做到什麼收穫什麼。小機場有句歌詞道「原諒一下自己吧，你對自己一向這麼差」，I am sorry 做唔到囉。故事需要我這樣的人——沒有安全感，性子急脾氣躁，很容易被引入歧途。拒絕成長。

今年，很多次夢迴一個瞬間，坐在廣州家中的飄窗上，颱風天看書，聽歌，我只能坐在那裡看廣州的雨下個不停，完全不知道這一切有什麼意義。

今年，更少地使用微博，和所有戰戰兢兢的網民一樣，裝作自己面臨的不是黑暗，只是有人關掉了房間裡的燈。

於是，我明白了，一切都好，可以上路了，我知道，一切都不好我也可以上路。

【蒋勋】夕阳西下，那个落日的光。你会发现它分秒变化，好多朋友在那边对准了镜头一直拍，可是很奇怪，回到家里就觉得不是今天看到的夕阳。法国的印象派画家莫内，在霎那之间要抓到塞纳河上刚刚升起的初日。可是他自己也觉得说，我永远抓不到。因为那个光跟色彩都在发生变化。
大家会不会同意说，我们其实活在美跟逝去之间。可是如果那个美不消逝呢？那你就是到影城去看一个布景就是了。庄子说，天地有大美而不言。是说，我们在大自然中分分秒秒在惊艳光，在惊艳色彩，各种的变化。那个东西让我们的生命里有一种充实，富裕起来的感觉。因为某一种潮汐的声音，或者某一个花季的灿烂让你热泪盈眶。可是那个热泪盈眶的背后，很可能是因为，你的潜意识里面知道它都在消逝。

“夕阳西下的时候，那个落日的光，你会发现它分秒变化，好多朋友在那边对准了镜头一直拍，可是很奇怪，回到家里就觉得不是今天看到的夕阳。

法国的印象派画家莫奈，在刹那之间要抓到塞纳河上刚刚升起来的初日，可是他自己也觉得说我永远抓不到，因为那个光和色彩都在发生变化，大家会不会同意说，我们其实活在美跟逝去之间，可是如果那个美不消逝呢，那你就是到影城去看一个布景就是了。

庄子说天地有大美而不言，是说我们在大自然中分分秒秒在惊艳光，在惊艳色彩各种的变化，那个东西让我们的生命里面有一种充实富裕起来的感觉，因为某一种潮汐的声音或者某一个花季的灿烂让你热泪盈眶，可是那个热泪盈眶的背后，很可能因为你其实潜意识里面知道它都在消逝。”

要继续热爱文学，永远不要被他们打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