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短寺》——须兰


(我喜欢的句段)


曼短寺,是不存在的城市。

据早已遗失的家谱记载,曼短寺早在某年随着成吉思汗的铁骑进入古大理国的城门而崩解,消逝。由于人们对它的一无所知,它是被排斥于记忆之外的。它如今只遗下一个名字。然而它又是神秘清朗的。黄昏的风掠过那不存在的城市的灰色的檐角,铜陵作响,大象驮着绣鞍在白石子的街道上缓缓走过。老人们在窃窃私语,他们在纸鸢升起时发现自己的身体日渐轻盈。在这不存在的城市里,活着的人和死去的人。邻近的人和远方的人经常聚首,谈论往事。因为时间已经停顿,而空间却像两面对列的镜子具有无限的可能性。这座城市在白日里充满欢声笑语,却在夜晚死亡。月光下的白色之城啊,寂静无声。所有的人都陷入了沉思,他们在沉思中去往别的城市,无情的人他们抛弃了这座城市,使它在缄默中呈现废墟的灰败,这是白天与黑夜对立的城市,它的欢乐与缄默魔相互侵蚀,爱与恨相互侵蚀,白天的记忆和黑夜的欲望相互侵蚀,遗忘与节制相互侵蚀,清醒与爱美相互侵蚀,天空与大地相护侵蚀,过去与未来相互侵蚀,故乡与他乡相互侵蚀,这成了它消亡的原因。这座不存在的城市终因它的不存在而永存。

苏双先生听见了不存在的城市冥想中的檐角铜铃声。曼短寺,在他不曾去过的云南的赭红色的土地与山脉密林中,假想中的云南,熔化的铜汁一般的阳光从明亮的天空倾泻而下,透明翡翠的烟叶在雨后匍匐在红泥地上,山流纵横,洪浪如血,一如厮杀后的战场,晴天雨天,云南灰红相间的民居在苏双先生的冥想中缓缓生烟。

……

还有哪个城市比上海更暧昧,更懂得节制和谦让?天是白的,云是黑的;风是轻的,比它更轻盈的是鸽群;茂密的是建筑,疏漠的是人心。当这个城市的第一个缔造者踏上一片荒凉泥地时,他想象中的栖息地是什么样子的呢?从那些图片中,毫无疑问,他梦想的是一个肉体的栖息地。也是一个灵魂的栖息地,那些陆续而来停靠在江边的单桅船就是他的梦境。

黄昏时分,他攀附上那些桅杆,望向遥遥大海。在此他以为他的栖息地定了基调。一幢建筑物不过是另一种的重复,一只单桅船不过是另一只单桅船的翻版,一个十字路口的不远处必定另有一个十字路口与它遥遥相对。拐弯也不出意料。人们的眼神也是,以爱对爱、以恨对恨,就连黄浦江上的鸥鸟也在水面频频照见它们自己的影子。那么从什么时刻起城市开始让它的缔造者失望了呢?这一切从何开始呢,或许它一开始就注定了与一代又一代的缔造者离心离德。缔造者总有他们的梦境,并且初见着城市的人总以为这个眼前的城市最合乎他们的梦境,这个城市就有这样的魅力。然而不用多久,他们就会发现他们走进了一个大阴谋,就是城市本身。少有能坚持到底,到头来,他们仍会发觉,不是城市适合了他们的梦境,而是他们的梦境恰巧适合了城市的一小部分。他们的功勋只是一条消失的路名,一座早已遗忘在记忆之中的花园。

一个城市的历史如此坚固,看起来似乎只是交通工具的改变,墙上美女月份牌的更换,酒具的变化,以及灯、招牌、点心碟子、书的封面设计等不断的更迭变化,但这些变化不比那些街道的流风更不自然。一个城市的历史又是如此的脆弱,似乎只是一张纸,因而总需要一些大的建筑物来作沉重的镇纸。因而上海总有一些异国风味的房子来做各个时期的流韵,像遗落的香水瓶。

这只是城市看得见的部分。

城市的每一个缔造者,心里都有一部伤心史,在上海尤其如此。缔造者的每一个梦境总是一开始依乎常规,走着走着就走岔了道。因此梦境的施造过程总是喜忧参半,毁誉参半。总有一半梦境实现,总有一半梦境走失。像水走失于沙漠和烈日。所以不难解释:无论哪个时期,这个城市的建筑总有一半是完美,一半却是废墟——即使是在词汇上,这个城市的解释也有他的暧昧难解处,半块砖头可能是完美,而一幢庞大的建筑可能是废墟。人们毁灭美,建造废墟。但这两个词汇亦不是固定不变的,在另外一个时期砖砖头与废墟同义,而同样一幢建筑物却成为完美的代名词。故而这个城市的居民得到教训。久而久之,他们开始梦想半块砖头不知遗落何处的另一半,同一幢建筑物的另一种不能实现的设计样式,或是另一幢从不存在的建筑物,他们开始梦想完美的另一半,废墟的另一半。从未存在,无从追忆,但在他们的梦想中,城市开始有了新的一面,就像一幢建在水中的房子,水面下的一半有着与水面上的一半完全相同的结构。雕花铁窗,以及蛛网。

人心也总是在想念着另一半,因而天空总是半阴半暗,河水总是半清半浊,人们的微笑一半真实一半空洞,行动一半明确一半茫然。因为每一个举动都是无可追悔,所以决策时充满哀伤,而收获时惘然若失,思念之情长久的在城市的每个地方徘徊不去,每一个人梦中的家园都是他们遗失的另一半。词汇亦有错失一半,人们选择得体的语言来描述表达,心里却在揣测着另一种表达方式。

幸而图书馆是全城中的例外,它记录着一切发生的事,得与失,完美与废墟。苏双先生坐在书桌前,面前摊着上海百年历史图册时想:历来得与失,完美与废墟,是一体,只是太极图中的阴与阳。

那么是否有一种图书馆与之对应?它应该记录一切未发生的事,记录已经发生的事的另一面,失与得,废墟与完美,与已经发生的一切相对应。我们看见纸上的文字,而纸的背面呢?

是否有另一个城市与上海对应,犹之火之于灰烬,或者灰烬之于火?

上海作为一个整体从合适开始分离了呢?作为肉体的栖息地和灵魂的栖息地,现在人们不再攀附在桅杆上远望大海了。单桅船的桅杆在消失的图景中空空的。城市的黎明时分与黄昏时分,盲人在渴望,聋子在倾听,遥远海面另一座城市被阳光蒸腾的烟气及恒久的呼唤。

上海与阿姆斯特丹,是这样对应码?

阿姆斯特丹,只是一个名字,与上海对应,或许只是因为念“阿姆斯特丹”时的音节和节奏。阿姆斯特丹,只是苏双先生思念的一个名字,或是思念本身。同时亦是记忆本身,遗忘本身。就如苏双先生在阿姆斯特丹思念上海。想念,然而没有情爱。

……

做梦的时候,苏双先生常常梦见自己来到了曼短寺,不是在白日假想中逐渐丰富起来的曼短寺,而是相对恒定的蔓短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他忽然感觉到了那座城市,这是多么令人神魂颠倒的时刻。必须用触觉、嗅觉、听觉来感觉这个城市的存在,在只能用行走辨别的突兀的斜坡上,许多房子连绵不断的排列着,凭着浓重的油烟气及木头被焚烧的焦香,可以推测每一间厨房乌黑的房梁,和一个个迎面而来的温热的墙角,由于它是被月光所照耀的城市,所以男人的肤色与他们的弓箭一样黎黑。插肩而过的女人们的头发有着与花瓣同样柔滑的质地。这些花朵由于在黑夜开放故而沾染了特别的温润。寺庙、经堂、鱼网、辣椒、雕花床板、狭窄的过道、木刻佛珠、大理石花瓶、蒙古长刀、雕刻在木核桃里的春宫图。一切都在荡秋千的少女的笑声里忽远忽近。此刻的蔓短寺像挂在黎明前一张透明的蜘蛛网上的一滴露珠一般漂浮,摇摇欲坠。

……

穿过这条喧闹的街道——它同样因被倾听而存在——是一座寺庙,它的存在倒不是因为其中的诵经声,它是存在于散布于这城市的四面八方的其他相似寺庙的此起彼落的撞钟声中的。因而它是不断存在又不断消逝的,每一次存在都是重复,而每一次消逝都是千变万化的。僧侣们告诉苏双先生,他们的僧衣是明亮的黄色,因为不止一人的眼睛被那灿烂如金的颜色灼伤。

在寺庙的后门,曾经生长过一枝枝叶繁茂的榕树,苏双先生无法忽略它——因为在苏双先生从一个蹲在旁边的抱小孩的路人的口中得知它的存在的一瞬间这棵树便消亡了。

不断有旅客来到这座城市。他们的手抚摸着无数块镌刻着曼短寺历史的石头记念碑。但这些纪念碑上的内容是一模一样的。唯一的乐趣在于抚摸这个城市的历史的这个动作本身。有些抚摸的时刻恰好有覆盖在这曼短寺上空的高速的繁花洒落——苏双先生因这样的时刻突然悲从中来,痛哭失声。

就在痛苦的刹那,苏双先生忽然领悟,他已经来到曼短寺这个城市的中心,在这个点上,彼此穿越,彼此走向的过程正在完成,虚幻正走向真实。记忆正走向遗忘,反过来也是如此。

1984年,在对越自卫反击战中,他壮烈牺牲。新婚妻子心死喝下毒药,被救活后,却执意改嫁大伯哥,真相让人泣不成声。

这位为国捐躯的军人叫王长献,而他的新婚妻子叫谢玉花。

1984年,军人王长献认识了老家善良、美丽的谢玉芳,两人情投意合,很快结了婚。

可婚后才三天时间,身为军人的王长献,却接到了部队急电,原来他所在的部队要开拔到老山前线。

虽然自己刚刚结婚,还没来得及与妻子多温存几日,可是军令如山、战事也迫在眉睫,所以王长献不得不告别新婚妻子,奔赴前线。

得知丈夫要立刻去前线,谢玉花非常难过与不舍。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阻拦她,只得送了丈夫一程又一程,并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一定要活着回来。

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别,竟成了永别。
5月15日,在收复八里河战斗中,王长献带领突破组,为前线成功刨出一条突击线,可他却不幸被流弹击中,当场牺牲。

后来,他牺牲的消息传到老家,妻子谢玉花得知后,撕心裂肺般的痛哭,那一刻,它的天塌了。
丈夫的音容笑貌犹在眼前,可怎么就天人永隔了?这么想着,她一下她哭晕过去了。

众人见状,赶紧把她扶进房间。可是清醒后,竟然有了唯一的念头,那就是下去陪伴丈夫。

当晚,她留下一封遗书,然后心如死灰地喝下农药。幸亏,照顾她的战士关注到了反常的她,抢救及时才把谢玉花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可救活过来的谢玉花,却依旧沉浸在思念亡夫的痛苦中不能自拔。她整天精神恍惚,滴水不沾,失去了生活下去的勇气。

部队的领导来看她,对她语重心长地说:“长线是为国牺牲的,你要为他活下去!”

一语惊醒梦中人。谢玉花听罢,一咕噜爬起来,她重新打量着这个摇摇欲坠的家,突然意识到自己以后的责任有多重的她,终于决定振作起来。

谢玉花嫁给王长献时,就知道他家里十分贫穷,有一个大她十几岁的大伯哥,体弱多病,还一直娶不上媳妇。

如今,公公婆婆在得知王长献牺牲后,也伤心过度,早已不能下地干活了,而小姑子和小叔子还未成年,如果自己不振作起来,这一家人要怎么才能活下去?

这么想着,谢玉花在心里便暗暗做了一个决定,那就是嫁给大伯哥,这样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留在王家,专心地照顾这一大家子,这也能让让长献的在天之灵安心。

在得知谢玉花要嫁给多病的大儿子时,公婆虽然惊讶,但也立马明白了媳妇的用苦良心。

于是,带着沉痛的心情,谢玉花再一次进入了婚姻。婚礼当晚,王长献的父母双双跪倒在谢玉华面前:“你是我们王家的大恩人啊。”

谢玉华赶紧把他们扶起来,她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对的。婚后,谢玉花起早贪黑,一边照顾生病的二婚丈夫和公婆,一边还和小姑子做活赚钱给小叔子上学。

最后,这个家在她全心全意的照料下,渐渐的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

几年后,小姑子嫁人了,公婆也相继离去,国家每个月给王家抚恤金也断了。

可是,谢玉花因改嫁,却也不能再享受烈士遗孀的待遇。

对此,谢玉花没有怨言,只是更加勤奋的依靠双手养活这个家。只是,长期的辛苦劳作,让谢玉花得了风湿性关节炎,发作起来痛苦难忍。

因为怕花钱,她从来没有看过病。在地里干活时,她经常会晕倒,但醒来又接着干。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小叔子也渐渐长大成人了。之后,谢玉花又像母亲一样为他张罗婚事,给他娶了媳妇。

谢玉花的默默付出,小叔子都看在眼里,他非常尊重这个善良、大义的嫂子,每每谈到她时,总是眼含热泪:“这个女人对他,比母亲付出还要多。”

2014年,在部队的帮助下,谢玉花时隔30年后,再一次踏上了安葬王长献的烈士陵园。

一到地方,谢玉花的整个身子就完全倒在王长献的墓前,她依旧哭声撕心裂肺,在场的人无不为之动容。

谢玉花泪水像绵绵不断的秋雨,她把三十多年的思念和三十年所受的苦、累、委屈,全部哭出来。

当地政府在了解谢玉花三十年如一日,照顾王长献这一大家子后,也被她感动,破格恢复了谢玉花烈士遗属的身份,以弥补她这些年为烈士付出的这一切。

这份爱跨越了生与死的距离,感天动地。后辈当自强,珍惜今日这来之不易的幸福。为谢玉花点赞。

https://t.cn/zRcuybw[星星][星星][星星][星星][半星],实在是过分喜欢这个电影了,但还是更喜欢称呼为《美丽心灵的永恒阳光》。毕竟是亚历山大·蒲柏的诗歌,“纯洁的维斯塔处女是多么快乐!遗忘了世人,也被世人遗忘,美丽的心灵闪烁永恒之阳光!”。
典型的文艺片,意识流的拍法,甚至带一点超现实主义,整个故事线构成一个轮回,贯穿得极为巧妙。影片里有哲学引述的成分很多,几乎每一处都踩在主题上,每一处都精妙至极。
看完后思考得最多的其实是,在爱中我们内心与表达的偏差,敢肯定编剧一定真切地体会过一些爱之深,遇到分歧时又常常表现出的恨之切。想起来当年和前任分手,拉了大半个班闺蜜陪我一起骂前任,骂得狗血淋头,骂得永无和好的可能。骂了半年之后我对闺蜜说:“其实吧,我还爱她。”闺蜜问我那你当时干嘛骂得那样不留情面,我说没办法,我也说不清,我当时就是觉得她讨厌,我讨厌她所有的缺点,我讨厌她半辈子。
后来想想,十多年来探讨思维记忆的艺术作品不在少数,04年有《美丽心灵的永恒阳光》讲遗忘后的和解与重逢,17年有《寻梦环游记》说爱便是永远不遗忘,也有演了二十多年的舞台剧《恋爱的犀牛》歌颂着忘掉一切变忘掉了痛苦可我偏偏选择记住……觉来记忆是过分神圣的事情,基于现实又被加工成了放肆而虚幻的艺术品,记忆本身就是一门艺术。
太喜欢太喜欢男女主在一段段记忆里穿梭,记忆一点点被清除,世界慢慢崩塌的表现手法了。像是魂穿到角色甚至自己的脑海里,看过他们或我们经历过的一切,看记忆翻滚,看情感变幻,看世界在我们脑海里波动而摇摇欲坠。
千言万语化作一句喜欢喜欢喜欢太喜欢了,另外,女主过分美丽了[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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