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第482天##脂砚斋评石头记##第二十回 王熙凤正言弹妒意 林黛玉俏语谑娇音#
宝玉正和宝钗玩笑,听见有人说湘云来了,起身就要走。——脂批:妙极,凡宝玉、宝钗正闲相遇时,非黛玉来即湘云来,是恐泄露文章之精华也,若不如此,则宝玉久坐忘情,必被宝卿见弃,杜绝后文成其夫妇时无可谈旧之情,有何趣味哉?
二人相处的场景中突然插入第三人,本来就是小说常有的安排,红楼也屡屡如此,但这处脂砚斋的批注角度真是清奇,怕宝玉久坐和宝钗无话可说,将来亦无可怀旧。的确,宝玉喜欢的话题宝钗会觉得不务正业,若是以经济仕途相劝,宝玉必然不乐,故被打断反而更有意思。
宝玉虽然“爱博而心劳”,但真正理解在意他心情想法的人并不多。除了林妹妹外,大多数人——上至贾政、下至宝钗、袭人——希望他好,都是把自己的价值观强加于他,想要他符合主流社会的要求;要么就是完全难以理解宝玉,只看到他的痴和怪,并当作闲暇时的谈资来说笑。

宝玉和宝钗一齐来至贾母处,只见史湘云大笑大说的,见他两个来,忙问好厮见。——脂批:写湘云又一笔法,特犯不犯。
“大说大笑”四字真是贴切,写出了湘云的豪爽大气,有谁会不喜欢这样的女孩子呢?

林黛玉在旁,问知宝玉自宝钗处来,心中不快,宝玉解释不过偶尔一去,难道只许同黛玉玩不成。黛玉赌气回房,宝玉忙跟来劝慰,二人赌咒发誓,正口角间,宝钗走来说湘云在等,推宝玉走了。——脂批:此时宝钗尚未知二人心性,故来劝,后文察其心性,故掷之不闻矣。
果然,两个人的世界容不下第三人,宝黛吵架闹别扭,多是因为太在意对方,爱之深才责之切。
宝钗一旦明了这点,就完全不管了。

没两盏茶的工夫,宝玉仍来了,见黛玉在窗前流泪,便打叠起千百样的款语温言来劝慰。——盖宝玉心中亦是只有黛玉,见宝钗难却其意,故暂随彼去,以完宝钗之情,是以少坐仍来矣。
宝黛的吵吵闹闹感觉也是增进感情的一种方式,两人逐渐明白彼此的心意,坚定自己的信念,心里除了对方再无其他。

黛玉提到宝钗的好,宝玉耐心地向其解释“亲不间疏,先不僭后”的道理。——脂批:八字足可消气。
二人交心:黛玉说“我为的是我的心”,宝玉也道“我也为的是我的心。难道你就知你的心,不知我的心不成?”——脂批:此二语不独观者不解,料作者亦未必解,不但作者未必解,想石头亦未必解,不过述宝、林二人之语耳。石头既未必解,贾、林此刻更自己亦不解,皆随口说出耳……
感情实在是太复杂了,还有各种外部因素的干扰,宝黛身处其中,知己至此,都不免有误会。个人觉得一直到了“诉肺腑”那一回(第三十二回),宝玉向黛玉直言心意,二人才再无芥蒂,只余体贴关爱。

黛玉不再生气,反埋怨宝玉不懂得照顾自己,脱了披风着凉怎么办。黛玉待宝玉,明明关心对方,时时留意,偏偏嘴上却不饶人,这份娇嗔应该也是宝玉所喜欢的——其实在宝玉眼里,林妹妹绝对是没有缺点的,就没有不喜欢的地方,甚至她的小脾气、小骄傲,在有情人看来,都是可爱!

二人正说话,湘云走来,笑他们天天一处玩,自己好容易来了都不理。黛玉笑话湘云咬舌,宝玉又打圆场,湘云激黛玉不敢挑宝钗的短处,还开玩笑说黛玉将来得一个咬舌的林姐夫才好玩呢。
红楼中女孩子间的互动太美好了,高雅如吟诗做赋,活泼如说笑玩闹,都生动有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个性与风采,满溢着青春与美。(这种时候宝玉似乎总有几分多余,而且还常常躺枪,也是活该!)

脂砚斋强调只有曹公敢写美人的陋处,如湘云之咬舌,更能体现其娇憨,读者“掩卷合目思之,其爱厄娇音,如入耳内”,要比其他小说满纸闭月羞花莺啼燕语之类,高明多了。
书中其他人物也是如此,正因为不完美,他们才真实,才动人。

回后批语:明明写湘云来是正文,只用二三答言,反接写玉、林小角口,又用宝钗岔开,仍不了局,再用千句柔言,百般温态,正在情完未完之时,湘云突在谑娇音之文才见真己,卖弄有家私之笔也。(惯例赞曹公)

此回文字重作轻抹,得力处是凤姐拉李嬷嬷去,借环哥弹压赵姨。
细致处宝钗为李嬷劝宝玉,安慰环哥,断喝莺儿。
至急为难处是宝、颦论心。
无可奈何处是就拿今日天气比。
冷眼最好看处是宝钗、黛玉看凤姐拉李嬷,云“这一阵风"。

玉、麝一节,湘云到宝玉就走,宝钗笑说等着,湘云大笑大说,颦儿学咬舌,湘云念佛跑了。数节可使看官于纸上能耳闻目睹其音其形之文。(总结特别精炼)

有客题《红楼梦》一律,失其姓氏,惟见其诗意骇警,故录于斯:
自执金矛又执戈,自相戕戮自张罗。
茜纱公子情无限,脂砚先生恨几多。
是幻是真空历遍,闲风闲月枉吟哦。
情机转得情天破,情不情兮奈我何。

(第二十回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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