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值得纪念的夜晚

刮风的时候,猫在嚼麦叶。叶片已所剩无几,简直可说没有一片完整的了。我把猫抱离花盆,猫就在尝试呕吐出来。情况好转以后,下楼散步,遇见两只猫,黄猫与那只小狸猫,三只猫与我一起观望一辆通体蓝光的厢式车驶来,弯去隔壁一栋楼门口。

落到三两滴水,不经意,以为是楼上旧雨水,或是高层莫名其妙的生活水洒下。

再三两滴下来,哦,是雨。

著名的诗人认为雨是悲欢离合。它那么少,很珍贵吗。

猫是通灵者。我知道。

灵,形态各异,非常不容易被捕捉。我是从各种猫的行迹上发觉的。

曲折,耐心的,回家以后,猫呕吐出一颗具有完整针芒的麦穗。于这年这一场还没过完的春季里。

我们听见一个年轻女子与三两男车主讨价还价。她,情绪平常,态度老练。

我们听见那幢楼上飘出分作两次的每次大致三秒钟的轻弱到会使人怀疑是错觉的一个女人的哭声。那女子的哭声不苍老,也许是刚才那个她,也许不是。我观察过声音与人,认为大多数人的声音是一个人最晚老去的部分。

我们有距离的安静的望见一张覆盖着臃肿被子的床上下那部车子。大概有人的床在外面的世界里仅出现了一分钟不到。

猫,回家以后唤了一声“猫呜”,外屋歇息去了。

黄猫,曾在路中间安静的坐着。路灯光将它沐浴作一尊深刻意味。

大猫与小猫在我们这栋楼里走走停停,分分合合。除了天台,到遍。

我在电梯外按亮了上下键,又一遍开门,小狸猫想了想,还是没进来,有点意外。

我口袋里揣了一把猫粮,与首次发现猫对此的处理办法一样,它们今晚也不贪嘴。首次,记录过。这次也记下来。灵修,想起这词来,仅此而已,关于这,再不知道别的了。为了刚巧遇上。

出门前,我读过庄子的《逍遥游》。云翼垂天,不是“若”。

平生第一次听人念诵《逍遥游》,一,是用于夸赞我。距今已经过去许许多多年了,想得出确切是多少年,不敢想怎么过去了那么多年了。这之后的那么漫长的岁月里,再也没发现有这种学问的人,一个也没有,有可能是没被我发现,并不是没有,我希望是这样一种状况。

琼瑶在她的小说里说自己像一条鲸鱼,感觉从来没吸饱过,大致是这么个话,某部小说的美丽的暂时不够幸福的女主角如是说着。说的是爱不够。嗯,想起我的年轻的男同学对我用过“子非鱼”,也是庄子的话,我能一眼望穿他肚子里这方面有多少墨水,肯定,敢打赌,所以说“一个也没有”。我的意思不是“爱不够”,是个比方,漫长漫长的岁月时光里,偶尔怅惘,无聊得很,孤寂孤寂的。

与人长长的谈话是一种享受,如果你大多数时候没被见底的话。我曾经用力追逐过,有时获得,有时还是获得,后者是后来发现。

噢,很晚了。想点什么结束今夜吧。不要想?不需要连贯,最想说的,话到嘴边的。“建设文明能发大财,破坏文明同样也能”。

丑哭的仰望照片留了一张在手机相册里,拉线条框剪切了一下,我觉得能见人了,真奇怪。猫进来了,跃上桌上,它也觉得可以结束了,好吧,晚安。

我想我哥嫂是真的很喜欢猫
都是一个很有爱心的人

这只流浪猫是在我们天台发现的
那时候很小但长得很漂亮但是腿瘸了

后来他们买猫罐头买猫粮
这只猫咪越来越肥看起来更好看

但因为没有养在家里
它在天台自由活动或者小区活动

今天下午没听到猫叫
我和我哥说好像猫不见了
我哥说去哪了
我说估计去玩了

等我晚上复印东西回来
听到熟悉猫叫肥猫回来了
估计玩累了饿了吧
我给它放猫粮和水
就吃得很香

我和我哥说那只猫回来了
我哥似乎不在意哼了一下

“还知道回来”

你才二十几岁,为什么焦虑成这样。

我一直都记得在纪录片《人生第一次》里,27岁的东北女孩儿闫晶,在北京狭窄的出租屋里,过着被工作塞满的生活。

最辛苦的时候,她每天要上8节网课,没时间吃饭喝水,要保持同样的坐姿不停地讲课。而她之所以这么拼,是因为她想要在北京,买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

理想是个很自我的东西,有人把房子当盔甲,哪怕脚步很慢也享受人生的分量;也有人对家的要求只有一张床,在天花板一般的房价面前,只想选择最轻松自由的生活。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这代人关注的话题,从娱乐八卦、吃喝玩乐突然就跳转到了 " 买房 " 。房子像是捏在家人手中的那杆秤,用来衡量我们是否过得安稳幸福。

今年除夕,我去机场接过年回家的表弟,这距离我上一次见到他已经过去了两年多时间。

表弟是我家最让大人担心的小孩,因为在长辈眼中,他一个人在上海工作打拼,能耐再大也买不起房子,买不起房就等于安不了家,就等于在外面漂着、流浪。

提起表弟时,家里长辈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 " 这孩子要是能听话回家就好了。 "

我弟一直试图用过万的薪水和眼见的发展空间来换取家人的信任和心安,可在长辈眼中,房子才是人生坦途的前提条件。

我弟曾经悄悄问过我说: " 为什么大人总是不肯相信,即使买不起房子,我们在外面也能过得很好很好? "

我想起我大学刚毕业时的样子。那时候我满心热血,不管不顾,决心要留在离家几千公里的地方生活。

然后那几年我一直在频繁地搬家中度过。我睡过只能放下一张床的 " 胶囊空间 " ,住过一下雨就漏水的老房子,和几个男孩子合租过一个有天台的七楼,也在一个只有两栋楼的小区里喂过流浪猫。

几年间我妈来看过几回,每次她来之前,我都仔仔细细收拾我的出租屋,尽量让它看起来比平常更加规整大气,可每次她看到我住的地方,都抹着眼泪让我跟她回家乡生活。

二十岁出头的我何尝不想就地扎根,我做梦都想在那个城市买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可那是我在那个年纪踮起脚,仰起头也无法实现的梦想。

但即使买不起房子,我二十几岁的人生,也并没有留下什么遗憾。

那个城市给予我的回忆是彩色的,是拼命工作带来的进步和积蓄,是独自生活学会的坚毅和果敢,是我在三十岁仍然感激的选择。

我有个关系很好的、在北京工作十多年的朋友。看着他从五环外把房子一点点租进了三环,我看着他从最初黑黢黢的老楼房,搬进了窗明几净的公寓,我看着他从独身一人到养了一只叫豆沙的猫。

然后我觉得,房子是不是自己的,可能也没那么重要吧。

我想可能有一天,他能在北京买一间自己的房子,也许不大,可能只是几十平,但也足够养肥那只豆沙,足够让他在房子里安稳度过这一生。

但如果他一直没那么富有,一直买不起北京的房子,那也没什么大不了吧。因为他还是用一模一样的方式,住在自己喜欢的城市里,因为他还是用内心最真诚的态度,选择了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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