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故乡的印象总是感觉寒冷的，虽然不常下雪，但南方的湿冷即使我想忘记也会浸透衣物刻在骨子里。

早起“接单”去帮朋友吃一碗香辣面馆的鸭血面，其实朋友早在前几日听到我回故乡就已经下单了，只是恰好才完成内蒙古的旅行，期间每日睡眠不足，回到了故乡，自然便贪睡了些，不睡到日上三竿是不罢休的。今日做入职体检，起个大早，空腹做完所有检查后，肚子便开始抗议起来，我这才想起朋友的嘱托。骑着车在已升起许些时候的晨光中疾行，我扑进混合着桂花香气的风中，空气中弥漫着洒水车刚工作过与尘土混合的气味，温度还没上来微微有些凉意，而这恰好与那淡淡的桂花相映。

路边的桂花小小的，从远处看只能看得一点点嫩嫩的黄绽放在一片深绿中，连带着它的那股清香，也悠悠的偷偷的往鼻腔中钻。在北方我是没有闻见过桂花香味的，导致我一直以为北方是没有桂花的，不过听同事说起在某某某公园是有的，但我也懒得去考究，时间长了我连公园名也忘了，也不知道我即将去的深圳是否有这种小巧可爱的花。它们辛辛苦苦的奔跑了一年，才又在这盛夏末尾跟我们阔别重逢，而我又何尝不是这般的与故乡重逢。

也不知是过去多少年还是怎的，我竟觉得有一些陌生，仿佛故乡的寒冷，才是理所应当的季节。但今早却让我摸到了盛夏的尾巴，是啊，作为江南，怎么可能没有盛夏呢？那一望万顷的竹海，那穿透树叶的点点阳光，那耳边聒噪的蝉鸣，何处不绽放着盛夏的气息。只不过是我一次又一次的错过这短暂的盛夏，他的登场、开嗓、喑哑、谢幕都伴随着童年在田埂上的奔跑，一同逝去了，留给我的便只有这隆冬。

我的故乡，只有隆冬，没有盛夏。

跟世伯逛了一圈西塘，我说中午就找个临河的馆子吃顿水乡简餐得了。他说：“带你去个地方，让你尝尝嘉善浙菜天花板。”
尊宴江南离西塘不远，打个车过去15块钱，在一个叫祥符荡科创绿谷的园区里，私密性很好。一整栋楼都是他家的，只有两层，二楼有三个包厢，露台绝美，眼前是一片荷塘。要不是天气太热，我一定选露台。
捋了一遍菜单，我迅速点了奇妙虾球、鲍鱼捞饭、虾汤豆腐炖河蚌、鸡汤炖笋衣，再加一瓶十年陈西塘老酒。为我们服务的服务生有些不解，提醒我后面两样菜都是带汤的，我告诉她，我就想试试他家对河鲜和山珍的处理水平。她笑着点点头，马上去安排。
奇妙虾球上海餐馆里也有，偏粤菜风格，他家的处理是不放芥末，蛋黄酱里掺入了水果的风味，虾球有弹性，酱汁饱满，咬一口得擦一次嘴，乐此不疲。
“你们厨师是广东人？”
“浙江本地人。”服务生一头雾水。
“鲍鱼捞饭不错，就是稍微抠搜了一点，要是鲍汁再多放一点，就会增加米饭的润度和鲜度。”
可能因为我用了“抠搜”两个字，服务生忍不住“噗呲”笑了出来。
虾汤豆腐炖河蚌真是击中了我的软肋，连喝三碗。世伯笑起来：“以后你想喝了，就来找我。”
“这就是浙菜很纯正的家烧的风味啊。你也是老温州，应该懂的。豆腐是手工的，豆香味重；虾汤鲜美，河蚌丰腴。浙菜的精髓不就是突出一个‘鲜’字么？”
“如果你是清明节来的话，就是赶上河蚌最好的时节，这道菜就更登峰造极了。”说起美食的时候，世伯的神情亦是绘声绘色，“佩服你竟然点了鸡汤炖笋衣，上次来，那汤我都是拌饭吃的。”
太鲜了！鸡汤鲜、笋衣鲜，还用几片火腿助攻，要不是他家菜量有点大，我一定会问服务生要米饭了。
“那就请您要珍惜这次用餐哦！因为我们每个月都会换菜单，10月未必会有这几道菜哦！”服务生善意地提醒了一下。
我谢谢您！那今天就算再撑，也必须光盘了，氛围组都拉这么高了。 https://t.cn/A6OieXGx

下雨了，我们还在忆旧
俞晓群

那天，夜已经很深了，我还站在黄埔滩上。刚一阵清雨过去，街灯下的路面闪着水渍的反光。这一刻，我又在想，从北方到南方，奔奔波波，我来寻找什么？

雨中的梧桐，遮蔽了变幻的光阴。我们撑着黑色的布伞，登上那一座座旧式的小楼，去拜见唐振常，拜见黄裳，拜见施蛰存……眼前的一切都是那样老旧，思绪也在历史与现实间跃动。

他们都老了。木讷也罢，枯坐也罢，都抹不去丝丝缕缕的文化情结。以往，他们在书中，在画中，如今就在眼前。记得叩响施先生房门时，我真的有些走神，想到旧日的上海滩，想到怒气冲冲的鲁迅，想到那场《庄子》与《文选》的争吵，耳畔自然响起“洋场恶少”、“叭儿本相”之类的叫骂；接着又想到施先生几十年吃尽苦头，想到他自嘲：“十年一觉文坛梦，赢得洋场恶少名。”现在，有为施先生鸣不平的，有说鲁迅是“仇恨政治学”的，那又怎样呢？见到施先生，只记得他问：“《沙上的脚迹》都是些忆旧的文章，为什么还会卖那么多？”一切都是那样的平淡，与旧日的时光比照，几乎是一种乏味！但活着就是胜利，我见到了胜利者！他用平淡击碎了仇恨。

黄裳名满天下，可是他太不好说话，无论在家中，还是在餐桌上。我们出版了他的几本书，有《来燕榭读书记》，我看不大懂；还有《音尘集》，其中收了《锦帆集》、《印度小夜曲》和《关于美国兵》，读罢这些旧作，更让我感动得不知其所以然。先是文字的精细，每一处都那样恰当，每段情节的描述都那样工整。我喜爱他文章中的江南秀色和才情，他说：“美丽总是忧愁的。”他还坐在茶楼上，“看着窗外的斜风细雨，打了伞在青石道上走着的女孩子。松子，桃片，黄黄的竹子的水烟筒，如此亲切又如此辽远……”我仰卧在塞北的大草原上，枕着手，望着蓝天白云，无论如何也唤不出黄裳的身影。我还不解他的名字，他本名叫容鼎昌，为什么取笔名“黄裳”？是取意于《易经》坤卦六五：“黄裳，元吉”么？大概不是。有说是他欣赏当年走红的“甜姐儿”黄宗英，便取“黄的衣裳”之义。钱钟书曾为他写过一联：“遍求善本痴婆子，难得佳人甜姐儿。”李辉撰文说，黄裳是“款款而行的风流！”但那是旧日的时光，为了过去，我们才沥雨而来。

唐振常就不同了，他非常健谈，通晓许多领域。写了《饔飧集》，又写了《四川军阀杂说》，书前题道：“‘斗酒纵观廿一史，炉手静对十三经。’录东坡句，藉喻读书有深阅浅览之别，以赠辽宁教育出版社。”唐公活得轻松愉快，他还乐于让对方愉快，尤其是小辈，我们自然喜欢与他相处。“吃”是他生活中的主题之一，正如他在《颐之时》中所说，老子讲“治大国若烹小鲜”，我却主张“善烹小鲜，可治大国”。与他同去德兴馆，由于有美食家的盛誉，前后都有照应，他也总能点出一些奇怪的菜来。那次他好像叫了一道用鱼肠做的什么东西，餐后我的胃肠却受不了了。从心而言，我最喜欢唐公的豪爽与霸气，席间遇到几位狂傲的学者，有唐公在，都要收敛三分。

沪上组稿，沉入文化的底层，仿佛来到早年的旧巷，斑驳陆离，好多的追思与故事，伴着小雨，淅淅沥沥，断断续续，铺就了老辈以及我们这些后来者的编辑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