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土制鞋
同章秋秋
童年時代的土制鞋，除了母亲辛苦缝制土布鞋外，还有穿的什么鞋？心里总是忘不了小时候的砖头鞋，芦花蒲鞋，木头拖鞋（木屐）。这些宝贵遗物，也是属于练市家乡，农村千百年延续文化。
砖头鞋，我小时候的慈姑桥村，我家门前屋后都是泥路，也遇到几天下雨泥路上坑坑洼洼，泥泞不堪，孩子们除了天热扛着脚行路外，寒冷的天气下雨天，只能呆在家里，那时沒有雨靴，或很少有雨靴，所以自制砖头土鞋，才可串村走路玩。制砖头土鞋：用一条稍粗一点稻草绳子，选择两块黃堂砖：长l5公分，宽7公分，厚3公分。再将稻草绳子两端系在砖块中间，很简单的大功告成，走路时绳子拴在肩膀上，双脚套在砖头上面的绳子圈里，双手提着绳子拉紧随脚行走移动。这样走路时越很慢，也不小心滑一下布鞋子就踏在水泥潭中被泥水沾脏，因此，久雨天也到晚上，我的布鞋子经常看不出眼睛鼻子，潮湿的布鞋，变成了泥靴。母亲常常唠叨，不得每晚把湿透了的泥布鞋放在火炉上烘干，第二天，把烘干的布鞋泥尘一拍从新穿着。
蒲鞋：是儿时曾经最喜欢爷爷制做的那双光滑，软绵，舒服的芦花蒲鞋，使我刻骨铭心的难忘，爷爷编蒲鞋有一拿手好艺，他制做蒲鞋的工具：有个叫“蒲鞋耙头”，形状，丁字形，耙头长50公分，耙上装有6公分长的8个蒲鞋木钉，耙头柄长30公分装在耙头中间，耙柄头刻有钩。制作：用一只长凳子，蒲鞋耙头钩住凳头梱绑牢固，人双腿骑坐在凳子中间。腰间系上草绳子。经绳子：用一根粗点绳子缠在蒲鞋耙头中间，连接人腰间梱住，然后，根据脚的大小，用细小百脚绳子缠几圈，基础打好后，开始编织蒲鞋底，用整理好的软稻草，掺上芦花，或掺些破棉袽，旧布条等编织，一会儿蒲鞋底做成，接着编鞋圈，锁囗完成后取下蒲鞋，进行整修，用剪刀把粗糙的杂质剪掉，整理好后，一双美观，光亮，坚固的芦花蒲鞋做成啦，再用鞋楦头，楦一楦，穿在脚上正合适，好舒服啊！为了蒲鞋耐穿！有时制作的蒲鞋底下钉一块薄木板，预防雨天不受潮湿。
土制木拖鞋（木屐），木拖鞋，是炎热的夏天穿着，也是我记忆较深，每年夏季来临之际，父亲总是准备好了一块光滑的木板，叫我踏在板上，用笔沿着脚大小划上记号，放在高凳子上，左脚踏住板，右手拉动锯子，沙沙声…一忽儿做成了，用滚刨修整后，挪来阔布条按脚背尺码剪断，在木拖两边钉上钉子，一双木拖鞋制成功，踢拖……木拖鞋（木屐）穿着舒服又轻快心里真高兴！伙伴们都问我，你的拖鞋哪里来！我说父亲刚做的，伙伴阿大，阿二都说：回家叫我父亲也做双。
童年的土制鞋伴随着我欢乐美好的成长路，土制鞋的時代已经渐渐的远离了半个世纪，但曾经的岁月留下了时代刻骨的印记，她依然还留在我的深深记忆里。
写于二0二二年七月三日
同章秋秋
羊墟庙工作室
赞赏
同章秋秋
童年時代的土制鞋，除了母亲辛苦缝制土布鞋外，还有穿的什么鞋？心里总是忘不了小时候的砖头鞋，芦花蒲鞋，木头拖鞋（木屐）。这些宝贵遗物，也是属于练市家乡，农村千百年延续文化。
砖头鞋，我小时候的慈姑桥村，我家门前屋后都是泥路，也遇到几天下雨泥路上坑坑洼洼，泥泞不堪，孩子们除了天热扛着脚行路外，寒冷的天气下雨天，只能呆在家里，那时沒有雨靴，或很少有雨靴，所以自制砖头土鞋，才可串村走路玩。制砖头土鞋：用一条稍粗一点稻草绳子，选择两块黃堂砖：长l5公分，宽7公分，厚3公分。再将稻草绳子两端系在砖块中间，很简单的大功告成，走路时绳子拴在肩膀上，双脚套在砖头上面的绳子圈里，双手提着绳子拉紧随脚行走移动。这样走路时越很慢，也不小心滑一下布鞋子就踏在水泥潭中被泥水沾脏，因此，久雨天也到晚上，我的布鞋子经常看不出眼睛鼻子，潮湿的布鞋，变成了泥靴。母亲常常唠叨，不得每晚把湿透了的泥布鞋放在火炉上烘干，第二天，把烘干的布鞋泥尘一拍从新穿着。
蒲鞋：是儿时曾经最喜欢爷爷制做的那双光滑，软绵，舒服的芦花蒲鞋，使我刻骨铭心的难忘，爷爷编蒲鞋有一拿手好艺，他制做蒲鞋的工具：有个叫“蒲鞋耙头”，形状，丁字形，耙头长50公分，耙上装有6公分长的8个蒲鞋木钉，耙头柄长30公分装在耙头中间，耙柄头刻有钩。制作：用一只长凳子，蒲鞋耙头钩住凳头梱绑牢固，人双腿骑坐在凳子中间。腰间系上草绳子。经绳子：用一根粗点绳子缠在蒲鞋耙头中间，连接人腰间梱住，然后，根据脚的大小，用细小百脚绳子缠几圈，基础打好后，开始编织蒲鞋底，用整理好的软稻草，掺上芦花，或掺些破棉袽，旧布条等编织，一会儿蒲鞋底做成，接着编鞋圈，锁囗完成后取下蒲鞋，进行整修，用剪刀把粗糙的杂质剪掉，整理好后，一双美观，光亮，坚固的芦花蒲鞋做成啦，再用鞋楦头，楦一楦，穿在脚上正合适，好舒服啊！为了蒲鞋耐穿！有时制作的蒲鞋底下钉一块薄木板，预防雨天不受潮湿。
土制木拖鞋（木屐），木拖鞋，是炎热的夏天穿着，也是我记忆较深，每年夏季来临之际，父亲总是准备好了一块光滑的木板，叫我踏在板上，用笔沿着脚大小划上记号，放在高凳子上，左脚踏住板，右手拉动锯子，沙沙声…一忽儿做成了，用滚刨修整后，挪来阔布条按脚背尺码剪断，在木拖两边钉上钉子，一双木拖鞋制成功，踢拖……木拖鞋（木屐）穿着舒服又轻快心里真高兴！伙伴们都问我，你的拖鞋哪里来！我说父亲刚做的，伙伴阿大，阿二都说：回家叫我父亲也做双。
童年的土制鞋伴随着我欢乐美好的成长路，土制鞋的時代已经渐渐的远离了半个世纪，但曾经的岁月留下了时代刻骨的印记，她依然还留在我的深深记忆里。
写于二0二二年七月三日
同章秋秋
羊墟庙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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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中平湖老屋白场前的小河永远在流淌，并时常带来早已被上游化工厂污染的黑水与大批毒死的鱼虾，现在的人们将它叫做水体污染，彼时年幼的自己则将其理解为丰收。
老屋在小河北，阿大叔叔家在小河南，去叔叔家要从南向北走，隔在中间的小河则自东向西流。
生在村里改革开放前夕的爷叔辈们都淳朴，奶奶弟兄姐妹几个同去探望阿大叔叔家半倚病榻的老阿太，做最小辈的只敢站在床尾静静地听，努力分辨阿太嘴里吐露的字句，听几个门外小辈平静的商量着老太能否撑过今年的争辩。阿大叔作为东家与我并排而立，十余年未见，相互并未认出，只好点头相笑。
场面话说尽，几个公公婆婆便急着赶回娘家， 理由是家中阿嫂孩子难得齐聚一堂，走开了要被人在身后说闲话，拉开车门时倒被玻璃上的黑影吓了一跳，猛一回头才发现是阿大叔，耳朵上的香烟因为一路小跑的缘故摇摇欲坠，不由分说的将个攥了三折的红包用力塞进了口袋，老家农村里的红包没有商业化的气味，纸皮劣质且单薄，往往还会将内里的白面也引出一片红，因此只要一捏便能分辨出其中有多少内容，心中一惊，连忙叫来奶奶一同推脱，混乱中只记得阿大叔说了些小孩可怜，从小没有老头子之类的话，便与奶奶双双红了眼，又道是大过年不该聊起这些难听的过往，因此在强挤出几丝笑意，换做旁人看来，反倒是分辨不清那几丝笑意是皱纹还是笑容了，可能只觉得这两位阿姨架住奶奶双臂，阿大叔在旁推搡的场景十分好玩，在邻间街巷里传来几声爽朗的笑。
车位与阿大叔家之间有些距离，我不敢断定阿大叔快走，甚至是小跑也只是默默跟随的原因，也许是猛然发觉叫不出名字的窘迫，抑或只称某某儿子，某某孙子的叫法在年间关头实在难听，一切都不敢多想，只当是位久别重逢的叔叔的真情流露了。
后来听说，阿大叔向来淳朴善良，早年间在爷爷的羽绒服厂替爷爷当司机，96年爷爷走后参了军，复员回家与父亲做了几年兄弟，不知不觉间送走了父子两代人。大概是我的唐突出现触及了阿大叔在这片土地上一些伤情往事，想起了那些旧时光中形形色色的人物过往，反倒是叫我手足无措了。
没有人可以选择自己成为谁的子女，只是从前的自己会以为白场前的小河永远流淌，总会冲淡些两岸的过往，直到直面阿大叔那双通红的眼眶，才明白祖辈的魂脉根脉早已深刻的交织在了这片土地之下，周而复始，生生不息，多年未归也好，陌生疏离也罢，都不管，也叫家乡。
老屋在小河北，阿大叔叔家在小河南，去叔叔家要从南向北走，隔在中间的小河则自东向西流。
生在村里改革开放前夕的爷叔辈们都淳朴，奶奶弟兄姐妹几个同去探望阿大叔叔家半倚病榻的老阿太，做最小辈的只敢站在床尾静静地听，努力分辨阿太嘴里吐露的字句，听几个门外小辈平静的商量着老太能否撑过今年的争辩。阿大叔作为东家与我并排而立，十余年未见，相互并未认出，只好点头相笑。
场面话说尽，几个公公婆婆便急着赶回娘家， 理由是家中阿嫂孩子难得齐聚一堂，走开了要被人在身后说闲话，拉开车门时倒被玻璃上的黑影吓了一跳，猛一回头才发现是阿大叔，耳朵上的香烟因为一路小跑的缘故摇摇欲坠，不由分说的将个攥了三折的红包用力塞进了口袋，老家农村里的红包没有商业化的气味，纸皮劣质且单薄，往往还会将内里的白面也引出一片红，因此只要一捏便能分辨出其中有多少内容，心中一惊，连忙叫来奶奶一同推脱，混乱中只记得阿大叔说了些小孩可怜，从小没有老头子之类的话，便与奶奶双双红了眼，又道是大过年不该聊起这些难听的过往，因此在强挤出几丝笑意，换做旁人看来，反倒是分辨不清那几丝笑意是皱纹还是笑容了，可能只觉得这两位阿姨架住奶奶双臂，阿大叔在旁推搡的场景十分好玩，在邻间街巷里传来几声爽朗的笑。
车位与阿大叔家之间有些距离，我不敢断定阿大叔快走，甚至是小跑也只是默默跟随的原因，也许是猛然发觉叫不出名字的窘迫，抑或只称某某儿子，某某孙子的叫法在年间关头实在难听，一切都不敢多想，只当是位久别重逢的叔叔的真情流露了。
后来听说，阿大叔向来淳朴善良，早年间在爷爷的羽绒服厂替爷爷当司机，96年爷爷走后参了军，复员回家与父亲做了几年兄弟，不知不觉间送走了父子两代人。大概是我的唐突出现触及了阿大叔在这片土地上一些伤情往事，想起了那些旧时光中形形色色的人物过往，反倒是叫我手足无措了。
没有人可以选择自己成为谁的子女，只是从前的自己会以为白场前的小河永远流淌，总会冲淡些两岸的过往，直到直面阿大叔那双通红的眼眶，才明白祖辈的魂脉根脉早已深刻的交织在了这片土地之下，周而复始，生生不息，多年未归也好，陌生疏离也罢，都不管，也叫家乡。
《三十》——2024贺岁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屋内童音稚嫩。是书声琅琅，也是在我死前洞穿耳膜的低语。
我是被养在别家的，或者说，我是以低廉价格出售的商品。打记事起阿妈就向我念叨着：“你以后要伺候阿大一辈子的。”
一句话，我记了三十年。
这天我在河边洗衣，今年三九天冷的有点不像话，手指皴裂连血都流不出来。好在小宝的衣服是家里最暖和的，到也不算难捱。只要把衣服洗完，阿大就不会打我和女儿了。
耳朵冻得快失去知觉，我感到后背被轻轻点了一下——是孟月娇。
她的左臂缠着纱布，上边透着点点红痕，嘴角是一片青紫正渗着血。
“你怎么月子都没出就跑来了，这天儿多冷啊。”我将小宝的衣服垫在她身下，“坐，你这以后落毛病怎么办？”
“我生了个女儿。”她没来由的说出这句话。
我知道，她的女儿再一次被杀死了。
村里有些不成文的规定——女孩都是卖不上价的商品，所以每年河中浸满了女孩的尸骨。
村里的女人永远是生了孩子，死了，再生，我并不知道要如何安慰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
“没了就再生吧，总会生出来儿子的。”望着西沉的日光，我道：“生小宝那天阿大给我煮了肉，我记得，很好吃。”
她忽的揪住我的衣服，瞳孔闪着我看不懂的痛苦，她说：“那是你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孩子，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那是条命！”
“要不要又不是我们能说了算的。”我不解。
听到这话她身上的那股狠劲儿慢慢泄了气，老老实实地坐在我铺的垫子上，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我觉得无趣，便继续搓起了衣服。
日头逐渐落了下去，我收起洗好的衣服，准备离开。起身时听到月娇带着哭腔的低语：“我想回家，回自己的家。”
彼时我只觉月娇真奇怪，一个女人能跑到哪儿去呢？平白落得一顿毒打。但我忘了她与我不同，她是城里的孩子，也是家里人最爱的女儿。
月娇还是跑了，我没有帮她。只在睡梦中偶有她的哀鸣，好像有什么东西悄悄地变了。
她被关进村里废弃的房间，那是所有女人的噩梦。打断腿脚锁在狭小的屋子里，随便什么男人都可以将其羞辱一番。月娇性子烈，总是忤逆进入房间的男人，为此吃了不少苦头。好在如今入了冬，家家准备过年，无暇顾及这个被抛弃的女人。
我可怜这个女人，经常偷偷给她送饭，一来二去，关系倒也进了不少。她会教我认字，向我描述外面的世界，每当说起这些，她的眼睛总是会亮几分，我问她：“在外面女孩也可以上学吗？”
“当然。”她笑道，“所有人都会上学，也都有独一无二的名字。”
“名字？”
“是啊，我的名字叫孟月娇，爸爸妈妈希望可以宠我我一辈子。”她的脸上是化不开的甜，“姐姐，你的名字是什么呀？”
我尴尬地挠挠头：“我没有名字，他们都叫我幺妹，因为我是那时女孩子里最小的。”
“那我给你取个名字吧，你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
“嗯……春天的时候我最喜欢山上的小白花儿，我也不知道它叫什么。”
“那等来年春天，把它带来，我给你取名字？”
“好啊。”鬼使神差的我答应了她。
虽然听得一知半解，但看到她高兴，我便没有多说什么。有了盼头日子也会好过一点吧，总不至于变得疯癫。如果不是老拐，或许月娇现在就是城里伟大的医生了。
今天是三十，我趁着阿大吃过年夜饭去睡觉的功夫，准备去给月娇拿点过冬的吃食，再告诉她我找到了我喜欢的干花，是打春压在枕头下的一朵。
“妈妈，你在干什么？”小宝突然出声，眼里是遮不住的兴奋，“你要拿我的东西去哪。”
我只得回身安抚，这些都是姐姐的东西，是要丢掉的烂东西。
见小宝没有说话，我转身出了门。
银白的房顶上家家点缀着红色的灯笼 偶有人家窗边烛火摇曳。出门便闻到硫磺的香味儿，入目之处地上皆是朱红，过年可比村里结婚热闹多了。万籁寂静，途中星星点点的雪花沾湿了我的衣角。
我没想到这个时候居然还有男人在房里，便想走到等人走了再进。
“你半夜骗我出门就是为了背着我爹去找别的男人！贱货！”清脆的童音仿佛惊雷在我耳边炸开。
小宝怎么跟出来了？
他一个箭步冲上前打落我手中的包裹，叫嚷道：“小贱种的东西就算是不要了也该是我的！你凭什么拿给别人！”
争执的声音很快被房内的男人注意到，围观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他们对我指指点点，阿大也被吵醒了。
毫无疑问的，纯白的雪地上多了一串拖行的痕迹，我被阿大带回了家。拳头毫无预兆砸了下来，打得我喘不过气。
好疼。
阿大似是还不解气，转身拿起了墙角的扫帚，劈头盖脸的打了下来，嘴里念叨着：“贱蹄子，我让你出去会男人！我他妈打死你！”
女儿不忍我被活活打死，上前想拉住阿大，却被一脚踢开撞到桌子发出呜咽。一旁的小宝发出尖锐的笑声，拍手称快，打得好！大贱人生了个小贱人！都是赔钱货！
肋骨应该是断了，我渐渐感觉不到疼痛，眼前阿大的身影也模糊的看不清楚，恍惚间听到了墙上的钟声，十二点了吗？
阿大打累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小宝殷勤的给阿大捶腿，还不忘夹枪带棒：“说不定她过两天又会出去啦，我偷偷见到过好几次了！”
小宝的话再次激怒了阿大，我被拎起来丢出了家门，阿大美名其曰：“长个教训”。最后以小宝在我脸上踹了一脚为终局。
“别以为生了我你就有好日子过了，你得伺候我一辈子！”
温度骤降，血滴在地上结了冰，倒像是滴滴烛花，映在鞭炮的残骸上也算好看。
我不知在雪中躺了多久，久到周遭只有守岁的烛火亮着、久到天边泛起涟漪、久到初一的挂鞭响起，我的世界沉寂了。
天亮了，我死在大年初一，最热闹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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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屋内童音稚嫩。是书声琅琅，也是在我死前洞穿耳膜的低语。
我是被养在别家的，或者说，我是以低廉价格出售的商品。打记事起阿妈就向我念叨着：“你以后要伺候阿大一辈子的。”
一句话，我记了三十年。
这天我在河边洗衣，今年三九天冷的有点不像话，手指皴裂连血都流不出来。好在小宝的衣服是家里最暖和的，到也不算难捱。只要把衣服洗完，阿大就不会打我和女儿了。
耳朵冻得快失去知觉，我感到后背被轻轻点了一下——是孟月娇。
她的左臂缠着纱布，上边透着点点红痕，嘴角是一片青紫正渗着血。
“你怎么月子都没出就跑来了，这天儿多冷啊。”我将小宝的衣服垫在她身下，“坐，你这以后落毛病怎么办？”
“我生了个女儿。”她没来由的说出这句话。
我知道，她的女儿再一次被杀死了。
村里有些不成文的规定——女孩都是卖不上价的商品，所以每年河中浸满了女孩的尸骨。
村里的女人永远是生了孩子，死了，再生，我并不知道要如何安慰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
“没了就再生吧，总会生出来儿子的。”望着西沉的日光，我道：“生小宝那天阿大给我煮了肉，我记得，很好吃。”
她忽的揪住我的衣服，瞳孔闪着我看不懂的痛苦，她说：“那是你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孩子，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那是条命！”
“要不要又不是我们能说了算的。”我不解。
听到这话她身上的那股狠劲儿慢慢泄了气，老老实实地坐在我铺的垫子上，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我觉得无趣，便继续搓起了衣服。
日头逐渐落了下去，我收起洗好的衣服，准备离开。起身时听到月娇带着哭腔的低语：“我想回家，回自己的家。”
彼时我只觉月娇真奇怪，一个女人能跑到哪儿去呢？平白落得一顿毒打。但我忘了她与我不同，她是城里的孩子，也是家里人最爱的女儿。
月娇还是跑了，我没有帮她。只在睡梦中偶有她的哀鸣，好像有什么东西悄悄地变了。
她被关进村里废弃的房间，那是所有女人的噩梦。打断腿脚锁在狭小的屋子里，随便什么男人都可以将其羞辱一番。月娇性子烈，总是忤逆进入房间的男人，为此吃了不少苦头。好在如今入了冬，家家准备过年，无暇顾及这个被抛弃的女人。
我可怜这个女人，经常偷偷给她送饭，一来二去，关系倒也进了不少。她会教我认字，向我描述外面的世界，每当说起这些，她的眼睛总是会亮几分，我问她：“在外面女孩也可以上学吗？”
“当然。”她笑道，“所有人都会上学，也都有独一无二的名字。”
“名字？”
“是啊，我的名字叫孟月娇，爸爸妈妈希望可以宠我我一辈子。”她的脸上是化不开的甜，“姐姐，你的名字是什么呀？”
我尴尬地挠挠头：“我没有名字，他们都叫我幺妹，因为我是那时女孩子里最小的。”
“那我给你取个名字吧，你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
“嗯……春天的时候我最喜欢山上的小白花儿，我也不知道它叫什么。”
“那等来年春天，把它带来，我给你取名字？”
“好啊。”鬼使神差的我答应了她。
虽然听得一知半解，但看到她高兴，我便没有多说什么。有了盼头日子也会好过一点吧，总不至于变得疯癫。如果不是老拐，或许月娇现在就是城里伟大的医生了。
今天是三十，我趁着阿大吃过年夜饭去睡觉的功夫，准备去给月娇拿点过冬的吃食，再告诉她我找到了我喜欢的干花，是打春压在枕头下的一朵。
“妈妈，你在干什么？”小宝突然出声，眼里是遮不住的兴奋，“你要拿我的东西去哪。”
我只得回身安抚，这些都是姐姐的东西，是要丢掉的烂东西。
见小宝没有说话，我转身出了门。
银白的房顶上家家点缀着红色的灯笼 偶有人家窗边烛火摇曳。出门便闻到硫磺的香味儿，入目之处地上皆是朱红，过年可比村里结婚热闹多了。万籁寂静，途中星星点点的雪花沾湿了我的衣角。
我没想到这个时候居然还有男人在房里，便想走到等人走了再进。
“你半夜骗我出门就是为了背着我爹去找别的男人！贱货！”清脆的童音仿佛惊雷在我耳边炸开。
小宝怎么跟出来了？
他一个箭步冲上前打落我手中的包裹，叫嚷道：“小贱种的东西就算是不要了也该是我的！你凭什么拿给别人！”
争执的声音很快被房内的男人注意到，围观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他们对我指指点点，阿大也被吵醒了。
毫无疑问的，纯白的雪地上多了一串拖行的痕迹，我被阿大带回了家。拳头毫无预兆砸了下来，打得我喘不过气。
好疼。
阿大似是还不解气，转身拿起了墙角的扫帚，劈头盖脸的打了下来，嘴里念叨着：“贱蹄子，我让你出去会男人！我他妈打死你！”
女儿不忍我被活活打死，上前想拉住阿大，却被一脚踢开撞到桌子发出呜咽。一旁的小宝发出尖锐的笑声，拍手称快，打得好！大贱人生了个小贱人！都是赔钱货！
肋骨应该是断了，我渐渐感觉不到疼痛，眼前阿大的身影也模糊的看不清楚，恍惚间听到了墙上的钟声，十二点了吗？
阿大打累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小宝殷勤的给阿大捶腿，还不忘夹枪带棒：“说不定她过两天又会出去啦，我偷偷见到过好几次了！”
小宝的话再次激怒了阿大，我被拎起来丢出了家门，阿大美名其曰：“长个教训”。最后以小宝在我脸上踹了一脚为终局。
“别以为生了我你就有好日子过了，你得伺候我一辈子！”
温度骤降，血滴在地上结了冰，倒像是滴滴烛花，映在鞭炮的残骸上也算好看。
我不知在雪中躺了多久，久到周遭只有守岁的烛火亮着、久到天边泛起涟漪、久到初一的挂鞭响起，我的世界沉寂了。
天亮了，我死在大年初一，最热闹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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