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骑梗记〕青江与“ウブメ(産女・姑穫鳥)型”民间传承

如题所示,本文涉及关键剧透。不过到这个点儿,我觉得想看的人应该都看完了吧。而且就我自身经验来说,这部戏就算提前了解了剧情,还是消解不掉冲击力的(望天

这次的单骑从演绎形式上承袭了源氏双骑,所以舞台美术风格也有点像。看到美术staff说昨天已经有很多人分析了舞台装置,让他感到很欣慰。
那是一个破败了的能舞台,上演的又是旅途上的故事,所以已经暗示了整部剧的结构——“梦幻能”。关于“梦幻能”,有位硕士期间做世阿弥研究的推友写了很详细的一篇(见评),有兴趣的可以一读。

我这篇主要想聊聊传说。首先得梳理一下“笑面青江”的“故事设定”。

官方的设定主要参考《享保名物帐》。这本书由本阿弥家第十三代家主在1719年左右编写完成,然后进献给了八代将军德川吉宗。我找的原文来自大正8年的注解增补版(图1),大字部分为《名物帐》原文,内容跟游戏剧本以及真剑17里上演的一样,就不在这里赘述了。
小字注解中,则增补了另两个版本的故事:

增补版本之一,注明出处为《加贺藩史稿》中的“今枝传”。主角是前田家的今枝忠光,砍的对象是一个“高大且相貌极其古怪的人”。结局是第二天一看,发现是地藏菩萨的石像。于是这把青江贞次打的刀被起名为“地藏丸”。(啊叻?)

增补版本之二,出处不明。主角为浅野长政某臣,砍的确实是个笑面女鬼,不过没有带孩子。第二天一看,又是个地藏菩萨。(地藏:……)

注解部分在最后指出了《名物帐》原文中的一个错误——金象嵌铭中的“羽柴五郎左卫门”不是长秀,而是其子长重。因此“长”后面切掉的那个字应该是“重”。来自《名物帐》的信息就这些。

名刀幻想辞典上给出的另两个传说出处,一个是《常山纪谈》,一个是《京极家家传》。后者我实在是找不到原始文献,感觉相当地虚无缥缈,可能丸龟市资料馆会有?然后我翻遍了《常山纪谈》,竟然没有发现任何相关的传说……好吧,不愧是“幻想”辞典。

搜了一下,发现15年的时候就有博客写到名刀幻想辞典的出处给错了,不是《常山纪谈》,应该是同一时代的另一本书,《武将感状记》(1716年刊)。嗯,成功地找到了原文(图2)。
在这一版的故事里,主人公还是浅野长政手下,但砍的不是笑面女鬼,而是一个笑嘻嘻、火光冲天、形似不动明王的怪异。结局是第二天看到路边石佛头上有血迹,再一看,发现自己刀刃上也有血。然后浅野就把这刀献给了秀吉。(石佛:???)

很遗憾,时间有限,没能找到更多。总之,明白了两件事——一,名刀幻想辞典很不靠谱;二,“砍了女鬼和孩童,结果第二天发现是石灯笼”的这个版本,基本上可以断定是《名物帐》的独家设定,至于本阿弥桑又是从哪儿听来的,我们无从知晓。

现在,包括官方采用的这个,我们手上暂时有4个版本的故事,如果加上缥缈的《京极家家传》(据幻想辞典称,该版本主角是六角义贤手下某小官),是5个。5个版本里有2个主角相同,其他要素都很参差。但主角们还是有一个共通点的——都是小人物,甚至连名字都没有,换句话说,根本没想往真里编。其中唯一全名出场的是《加贺藩史稿》中的今枝忠光(推定生存时间为16世纪前半期),如果这个故事具有真实性(夜里看错了、砍错了还是很有可能的),那么我有理由怀疑“地藏丸”根本就是另一把刀。排除掉它之后,剩下的版本里虽然砍的对象都不一样,但它们无一不是面带神秘微笑。所以,我有理由猜测,这些故事都是为了解释“笑面”这个名字而附会上去的。而“笑面”这个名字至少可以在1614年的《大阪御腰物帐》和1615年的《光德刀绘图 埋忠寿斋本》中找到,根据金象嵌铭和绘图,都证明是笑面青江本刀。登录文化财的时候,看的是物质证据,而不是传说。

是的,只要较起真来,我们就会发现带孩子的女鬼与这把刀的关系也很缥缈,它也不过是众多版本中的一个。不过这并不重要,或者说,民间传承本就如此。它被官方(包括本阿弥和游戏官方)采用,那么它现在就是老大。

好了,终于梳理完毕,让我们来安心地挖掘一下这个版本的传说与剧本的关系。
还是如题所示——没错,它是一个非常典型的“ウブメ(産女・姑穫鳥)型”传说。这个类型的民间故事在全世界都能找到,因为在科学尚未发达的时代,产褥期死亡率相当高,所以人们需要创作这类故事作为慰藉。日本最早书面记载的这类故事见于《今昔物语集》,故事是源赖光的朝臣季武在渡河途中遇到“産女”,女鬼要求他抱一抱婴儿,结局是渡河之后发现襁褓中是一堆枯草。女性幽灵请求路人抱一抱孩子,是这类故事的基本型。后世的版本陆续在此基础上加以变化。但总得来说,日本的“産女型”故事中,女鬼都是很温和的,并不会因为被拒绝就危害人类(增子和男《産死 鬼考——ウブメ伝説の構成要素として》中国詩文論叢 2015 Vol. 34)。

ウブメ现在也可以写作“姑获鸟”,尤其是《姑获鸟之夏》一出,大家都对这种中国传说中的鸟十分熟悉了。《荆楚岁时记》引《玄中记》云:“此鸟名姑获,一名天帝女,一名隐隐飞鸟,一名夜行游女。好取人女子养之。有小儿之家,即以血点其衣,以为志。故世人名为鬼鸟。荆州弥多,斯言信矣。”《岭表录异》中称该鸟形似“鸺鹠”,春夏之间夜晚飞行,喜欢进入人家摄取人魂。而“鸺鹠”就是角鸮……没错,真犯人找到了,是饿了的猫头鹰(扶额

为了解释夜行猛禽为何夺走婴儿,人们便为其安上了女性怨灵的形象。所以与温和的“産女”相比,中国的鬼鸟是具有攻击性的。这类故事大量传入日本的时期就是江户,与平安时代末期成形的“産女”基本型故事结合在一起,催生了很多新的版本。其中比较有创意的一个是流传在秋田县横手市的“怪力美尾兼忠”。

传说横手武士兼忠在一个清晨离家,走到“蛇崎桥”时遇到了怀抱婴儿的女性,女性请求兼忠替她抱一会儿孩子,然后就不知上哪儿去了。兼忠抱着抱着,感觉婴儿越来越重,兼忠就一边念佛一边硬撑着,终于等到女性回来。女性称自己是当地氏神,氏族中有妇人正在难产,婴儿就是即将出生的孩子,越来越重,意味着母体十分危险。多亏了兼忠的好心,危急中的母子终于得救。作为奖励,她便将超出常人的怪力授予了兼忠。——在“産女型”故事中,这个故事被分在“産女的礼物型”里。相当于这类故事中的Happy Ending版。

没错,伊藤这次最大的梗就来自这里。
他非常巧妙地利用了这个类型传说的核心——生命的沉重。
单骑的前50分钟剧情……不,整个300年子守呗+葵咲,难道不都在描写青江手中“婴儿”越来越沉重的故事吗……?

吾を呼び起こすのは燃え滾る 八つの炎
(将我唤醒的是沸腾的八重火焰)
吾に与えられたのは肉体と 八つの苦悩
(我被赋予的是肉体与八种苦恼)
五蘊盛苦 この身に宿る苦しみ 痛み 悩み
(五蕴盛苦 依附在这身体里的苦、痛、恼)
何故吾を産み出した
(为何要让我降生)

是啊,哪有能那么轻易唱出的“めでたや”呢……

#日本##旅游#
三连休为了见老朋友去了爱媛。朋友是蜡烛艺术家。她做了8年,在日本已经是很火的蜡烛艺术家了。很厉害
三連休に古い友達に会うために愛媛に行ってきました。彼女はキャンドルのアーティストです。キャンドルアーティストとなって8年が経ちますが、日本で人気のアーティストになりました。すごいね!

Die 50 Kapitel auf BRD. (2012)
买后8年,才阅读完了。当代德国五十章(2012)。
8年かけて読み終わった。留学から約10年後のドイツ。徐々に日本に近づいている部分もあった。留学したころは、日本語や英語でこのような情報を体系的にじっくり読むチャンス(森川洋先生の大明堂「ドイツ」は精読)を逸していたが、1年暮らしながら得た理解とほぼ整合する記述であっ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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