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剧透）

《我推恶役》第二部读毕，先说说不好的。

剧情节奏张驰失衡，故事有时候无聊琐碎有时候又突然怒涛展开，在气氛把控方面也存在违和感，轻松的部分和严肃的部分往往混杂得让人不适，明明前一段还把决战氛围塑造得像是指环王中土大战一般的史诗感，但翻没过几页角色们又突然像少年漫画那样进行战斗了（x。设定也叠床架屋、前后矛盾，比如按照第一部的设定从祭具室中取用道具需要枢机主教以上地位的两人同意方可，但第二部为了让主角一行通过祭具室进入轮回系统控制室，又临时说只是进去看看的话只要教皇点头就行，这种「只要我吃书够快，读者的吐槽就赶不上」的处理设定矛盾的方式实在是都合得让人哭笑不得。

至于那个硬生生把作品从乙游转生校园百合改造成SF职场百合的神展开，我个人实在是很难给出高评价。我一直觉得故事的转折和悬念揭晓要让读者感到满意的话，前提条件是让读者和作者共享故事主要的逻辑和设定。这就像是魔术表演一样，魔术师在表演前会让观众观察和检验魔术道具（相当于让读者了解作品的基本设定和逻辑），但之后会利用自己的魔术技术形成障眼法达成让观众意想不到的效果（相当于设悬和叙事诡计等写作技巧），因此当最终揭开魔术真相（悬念揭晓或者故事出现神展开）的同时也会让观众（读者）惊呼「我怎么没想到」从而心生赞叹。但阿祈在第二部写的那个神转折，打比方的话就像是魔术师给观众表演了一个魔术，然后揭晓答案说「刚才的魔术是将各位的灵魂量子化后利用最先进的超级电脑AI进行模拟梦境的结果」，冲击固然足够大，但读者的反应恐怕是「惊异」多于「惊叹」吧。可以说，阿祈在第二部表演了一个很大的魔术（好多个和レイ相貌相同的角色、神秘的魔王和使徒、所谓世界的真实），但最终却用一个远比第一部的设定更加复杂的机制来解释这个大魔术，就好像用一种复杂的神话体系来解释这个地球上本来就很复杂的各种自然现象一样，足够有冲击力，但冲击过后失望之情也油然而生。我本来就非常在意第一部中曾经迷恋セイン王子，又被マナリア认定为侄女的クレア是究竟为何能和同为女性的レイ走上婚姻殿堂的（毕竟阿祈自己也觉得性别很重要，强烈反对「喜欢的是你，和性别无关」这种一般百合作品喜闻乐见的说法），期待第二部能够给出合理解释，结果阿祈最后却用这种复杂到爆的神设定暗示第一位クレア可能是bi，解释倒是解释了，但总是有一种发现对方能够打败boss原来是用金手指的失望感。

再说说好的，阿祈虽然在设定背景和把控大纲方面笔力不足，但在人物的性格表现、行动逻辑和内心情感方面的笔触依旧保持着第一部的水准。一旦把第二部的设定不过脑子姑且全盘接受，马上就会被阿祈细腻的情感描写感动到眼泪打转。虽然吐槽了无数次人类无限轮回系统的各种都合和矛盾，但代入其中后，这一设定下大桥零经历过数百次轮回所体会到的那份孤独和绝望着实令人动容。轮回设定在百合作品中应用的也不少了，但不是赞颂轮回者的忠贞坚毅，而是描写像大桥零这样因为害怕自己对クレア的爱慢慢消耗殆尽而选择停止轮回的故事反倒显得特别真实也更为深刻。轮回者在无数次重复的过程中性格发生变异，以至于与爱人的关系产生裂痕，阿祈能挖掘并正视这一矛盾的确值得钦佩。第二部另一大能展现阿祈笔力的描写无疑就是クレア＆レイ与双子的亲子关系，从第二部初始的离别到最终话四人一起回家，说亲子关系是贯穿第二部的主线也不为过，但个人感觉最受触动的亲子刻画并非来自主线。クレア和レイ一起探讨育儿经而导致的争论、双子无忌童言中不时显露出的对其他家庭成员的关爱、亲子之间偶尔爆发的矛盾，这些琐碎的日常中蕴含了太多一不小心就让人泪腺崩坏的动人细节（比如告知双子魔法适性的那段）。有时候禁不住会想，阿祈和她的伴侣是不是同样也在为人妇母，不然真的只能佩服阿祈文笔了得了。

最后关于《我推恶役》读毕后的总体印象，如果说第一部像是少年漫画连载初期那种结构缜密、环环相扣，为作品赢得声誉的早期篇章，第二部明显就像是连载长期化之后令读者渐渐觉得乏味的部分。前者可以说是瑕不掩瑜，但后者就逐渐有一种瑜不掩瑕的味道了，老实讲总体上降低了我对《我推恶役》的评价。虽然阅读体验不是太理想，但我并不反感阿祈去进行这种打破初期设定的尝试。其实在阅读过程中就隐约感觉到阿祈在刻意地将作品从一般校园转生百合爱情喜剧向更波澜壮阔的世界引导，结果这一猜想得到印证，在最后一卷的后记中阿祈自己就坦白了创作意图：「关注百合作品的可能性」、「不否定恋爱要素的重要性，但希望能够让百合作品更加宏大广阔」。作品中关于LGBT问题的探讨、女性之间的情感对世界和人类的影响等等，显然就是阿祈对这一创作意图的实现，但坦白讲实现得并不好（《她的沈清》在这方面就比《我推恶役》成功得多），但阿祈光是有这样的意识就足够令我敬佩了。另外我也不认为百合作品要打破窠臼就必须非得宏大才行，即便如《圣母在上》这样被视为传统女校百合的作品里也有其深刻和广阔的一面，其可能性并不像一般人想象的那么狭窄。但不管怎么说，《我推恶役》带来的阅读体验还是独一无二的，沉迷其中时感受到的那份确确实实的感动今后也是其他作品所无法取代的吧。

这次ELLE主题的无界东方的无界两个字，其实会让我想起来之前读到的这一段对于东方美学的看法。

“西方人将污垢连根拔除，相反，东方人对此却加以保存，并原样美化之。说一句不服输的话，从因果关系看，我们喜欢那些带有人的污垢、油烟、风沙雨尘的东西，甚至于挖空心思爱其色彩和光泽，而且一旦居于这样的建筑和器物之中，便会奇妙地感到心气平和，精神安然。”

其实我读到这段文字的时候并没有想起他提到的哪些建筑和器物。我心里全是伯远。

他带着满身的烟尘一步一步从平凡里走来，用温和但不服输的态度，绽放着理想主义者的光辉。我喜欢他身上带着跌落过留下的裂缝、沉默剁鸡做菜时留下的油烟、跑过城市角落不停打工只为了支撑梦想而带着的风沙雨尘。但我也挖空心思爱他带着妆发在舞台上闪光，爱聚光灯扫过他漂亮的额头。我爱他清醒地承受着梦想所带给他的一切苦痛最后到达那个闪闪发光的成团位。

看这这样的他，我莫名其妙地变得平和且安然。

伯远或许是真的具有东方美的人。

一个梦幻般的女孩
　　——朋友花花印象记
　　
　　●郭兴军
　　
　　“郭兴军，你好。第一次给你发短信，不知道怎样称呼好，叫老师吧，我素来不是一个好学生，叫兄长吧，还不敢和你称兄道弟，叫文友吧，我是一个不会写文章的人，其实我最看重的是那种好兄弟般的朋友的感觉，呵呵，所以，就直呼你的大名了，希望你不要见怪才好。”
　　这是我接到女孩花花的第一个手机短信，心里有些茫然，以为是发错了，但看看名字，就是称呼的自己呀？就在我愣神的时候，她又拨通了我的手机，未开口先笑了一阵，才说：她在《飞翔论坛》上读了我的文章，又看了秋子红发在该论坛上的帖子《一个叫郭兴军的宝鸡流浪诗人》后深有感触，就根据文章后面的通联电话与我联系了，说想见见面。我说很忙，等以后再说吧，她却说她已经来宝鸡了，就在我单位的楼下。我愣怔了片刻，急忙放下手中正在校对的书稿，下楼去迎她，在大门口环顾四周时，见到中山路北边的楼檐下，有个女孩正低头站在那里，旁若无人似的，用一只脚在地上划拉，一下又一下，很忘情的样子，完全不理会周围嘈杂的环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嘴角还含着浅浅的笑意……我想，不知她抬起头来是个什么样子，正想着，她抬起了头，是一张白皙干净的瓜子脸，而且很年轻，我们都冲对方微笑了一下。我走过去，一问，正是她，于是都很高兴。
　　这就是花花，与我有过一面之缘的一个热爱文字的女孩。
　　从她的口中得知她与我都生活在宝鸡的乡下，现在是某机关的文书，坐班写材料，平日里不太忙，就是年初年终忙一点。要说谋生，还算理想。
　　花花的身上有一种异样的气质：冷与热，静与动，深沉与天真，保守与性感，稚气与成熟，率性与世故……总之，在她身上集中了好多矛盾又统一的元素，就像一杯调合得恰到好处的鸡尾酒。
　　与花花的交谈中我得知：她的梦想是当一个作家。她的写作天分从小就显露了出来。在考取陕西省农校之前，她没有受过专业的文学指导和训练，完全是兴趣使然、自悟自写。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为文学而生，并且终有一天将为写作而死。因为她过早地接触了卡夫卡、海明威、惠特曼……，这些自戕的大师使她身上弥漫着一种忧郁的艺术气质和特立独行的个性。
　　在她隐身的博客里，我第一次读到她的文字，都是随笔之类的东西，写得洋洋洒洒，落拓不羁。在文字里，我惊讶于她心思的细密隐曲和拿捏语言的才华。后来听她讲述自己不幸的家境，我才理解了她淋漓宣泄的理由。
　　我想，没有苦难的感受，也就不会有花花笔下情绪饱满的文字吧。我们在一起谈了好多话题，其中谈到写作时，她的语气里不无伤感。我庆幸花花内心隐隐的苦痛。因为痛苦，梦想还在；因为有梦想，一切都还可以从头再来。
　　花花善解人意，是一个很好的倾诉心里话的朋友，她有点不易觉察的轻微口吃，说起话来像个小孩子，又称得上是性感，十分可爱，如果不是知道她已经有了对象，我想我一定会爱上她的。
　　在街上闲逛时，花花给我印象最深的是走路快，说话快，神采飞扬，毫无顾忌……
　　我们就那样漫无目的地在宝鸡街上溜达，不紧不慢地说着闲话。花花说她朋友不多。但我觉得我们两个是绝对能够心有灵犀的朋友。我们的交流往往是互为汲取，从魔幻现实主义、意识流小说到卡夫卡、马尔克斯、余华……最后我们还疯狂地大谈流行乐坛上的那些当红明星和李白生活的唐朝……
　　　　那天我们就像两只有飞翔欲望的鸟，大声地说话，放肆地大笑，心中都充满了奔放的豪情。这个场景许多年后的今天，我再次回想起来依然是那么畅快，令人激动不已。我想花花对这个场景也是会有刻骨铭心的记忆的。
　　后来，我送她去车站，临分手时，我问她何时再见，她说不知道，我有些怅然，可她走得毅然决然，就像她突然来到我跟前一样，快得让人猝不及防。
　　后来，她给我发来一封没有署名和地址的信，说：“2000年春季，就这个时候吧，我因为生活的原因，在你们县街头卖《华商报》，那个时候不知道你是否在陇县，那个陇县街头有史以来的第一个卖《华商报》、满脸灰尘的女孩子就是我。陇县的风沙好大，那年的风沙尤其多，我经常骑车在每一条街道巷道跑来跑去，脸被吹得一层灰黑，出点汗流点泪就冲出一道白沟，有一次忽然发现自己的脸是那样脏，又忍不住哭了。那时看到上学去干干净净的小孩子，哭；立在十字路口看着回家的人流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怎样，哭；撞了别人，哭；别人撞了自己，也哭，真是一个哭郎。但是，我忘不了那个一直买我的报纸，鼓励我的跛腿的店主大叔，忘不了那个因为孙子被送进儿童村来看儿童村连载的老人，忘不了那个坐在轮椅上却依然那么乐呵的修表人，忘不了那些和气的对我给过瞬间温暖的人，是他们给了我艰苦生活中的欢颜和勇气。也是在这流动的大街上，我看到了众生百相，看到了平常的人们即使苦难却仍然坚韧踏实地生活。那一段经历留给我的感受很多，而很久以来，在平淡的生活中，感动越来越少，我都觉得自己快要麻木了。而我知道，你是没有麻木，不会麻木的，你的诗证明了这一点。”
　　 此后，我与花花一别数年，竟是杳无音信。但我今生不会忘记她，一个叫花花的爱文字的女孩，孩子一样，内心干净、真诚可爱。
　　
　　2007年12月21日凌晨草就于陇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