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嘉莹[超话]#古诗十九首之《东城高且长》赏析
文：叶嘉莹
“东城高且长，逶迤自相属。回风动地起，秋草萋已绿。四时更变化，岁暮一何速！晨风怀苦心，蟋蟀伤局促；荡涤放情志，何为自结束？燕赵多佳人，美者颜如玉；被服罗裳衣，当户理清曲。音响一何悲！弦急知柱促。驰情整巾带，沉吟聊踯躅。思为双飞燕，衔泥巢君屋。”好诗，文字中总含有感发的力量。“东城高且长，逶迤自相属”两句就是如此。作者来到京城洛阳，见到东城城墙不但“高且长”，而且“自相属”。“城墙“，对人起着隔绝、限制的作用。“属”，连接的意思。都城是国家政治、经济的中心，也是大家追求功名利禄的中心。洛阳城繁华富丽，达官贵人们早结成了一个圈子，外来的寒门之士被排斥、不接纳，可不能轻易进得去。
“回风动地起，秋草萋已绿”，带有象喻性的形象由城墙变成了“回风”与“秋草”。回风，盘旋而起，迅疾、强大的摧伤力给人一种肃杀之气，好理解。“秋草萋已绿”，草木枯黄才让人悲伤，碧绿茂盛的草，美好生命的象征不是？不一定。李商隐咏蝉诗“五更疏欲断，一树碧无情”，诗人悲的可是草木无情。蝉鸣如此悲痛欲绝，你还长得这么茂盛碧绿？所谓“物色之动，心亦摇焉”，即如此。
“四时更变化，岁暮一何速”，四季更迭，冬天到，一年的日子也就快完了。光阴易逝，进而会联想到生命无常。作者从城墙、回风、秋草，直到大自然四时变化，一步步把读者的感发引向他心中真正的情意。“晨风怀苦心，蟋蟀伤局促”，浅近理解就是晨风寒冷，暮秋来临，蟋蟀还能叫多久？深层次解读就奇妙了。“晨风”“蟋蟀”是特殊的语言符号，它们有固定的联想。《晨风》见于《诗经》《秦风》，开头四句：鴥彼晨风，郁彼北林。未见君子，忧心钦钦。“晨风”是一种鹞鹰类的猛禽，这首诗从晨风起兴，想到所思念的人。《毛诗序》认为是秦国人讥讽秦康公不能继承秦穆公的事业，不能任人惟贤，才智之士不免生不逢时。《蟋蟀》见于《唐风》，开头四句：“蟋蟀在堂，岁聿其莫。今我不乐，日月其除。”说蟋蟀躲进屋子里来叫，九月暮秋了，还不及时行乐，一年光阴可就过去了。“蟋蟀伤局促”这句不只感叹生命短暂，还包含何必自苦，须及时行乐的意思。
政治理想不能实现，又青春短暂，怎么办？“荡涤放情志，何为自结束。”“荡涤”，冲洗。冲洗什么？冲洗一切限制和拘束，要说的说，该做的做。想到，就能做到？社会堕落，理想落空，是否放弃读书人的操守，不择手段追名逐利？古往今来，这个矛盾让多少人经历痛苦的挣扎和抉择。看作者写放荡的情志，依然很美，依然极富象喻性——“燕赵多佳人，美者颜如玉；被服罗裳衣，当户理清曲。”美人，多喻君子；美服，品德美好！看，作者追求的美人，要有“颜如玉”的本质美，还要有“罗裳衣”的服饰美，更要有“理清曲”的才能美。“音响一何悲，弦急知柱促”，知音才能听懂悲，才能相互感应强烈。“驰情整巾带，沉吟聊踯躅”更妙！马奔跑为“驰”，人内心不停思量也是一种“驰”，当你心在“驰”时，却仍然下意识地整理头巾与衣带，什么意思？这表达着感情上的尊重与严肃。作者想说又不敢说的是什么？是“思为双飞燕，衔泥巢君屋”。我愿意和你化为一对燕子，双飞双栖；如果只有我成了燕子，我也愿意衔泥做巢在你屋檐下，永远陪伴你。
这就是《东城高且长》，它包含丰富的象喻、多方的感慨、有人生沉思、有文化积淀…诗中藴蓄的比说出来的更多！它外表浅明易懂，内涵深远幽微；它感发的生命丰富活泼，在千百年后依然拨动读者的心弦，感动你我。
文：叶嘉莹
“东城高且长，逶迤自相属。回风动地起，秋草萋已绿。四时更变化，岁暮一何速！晨风怀苦心，蟋蟀伤局促；荡涤放情志，何为自结束？燕赵多佳人，美者颜如玉；被服罗裳衣，当户理清曲。音响一何悲！弦急知柱促。驰情整巾带，沉吟聊踯躅。思为双飞燕，衔泥巢君屋。”好诗，文字中总含有感发的力量。“东城高且长，逶迤自相属”两句就是如此。作者来到京城洛阳，见到东城城墙不但“高且长”，而且“自相属”。“城墙“，对人起着隔绝、限制的作用。“属”，连接的意思。都城是国家政治、经济的中心，也是大家追求功名利禄的中心。洛阳城繁华富丽，达官贵人们早结成了一个圈子，外来的寒门之士被排斥、不接纳，可不能轻易进得去。
“回风动地起，秋草萋已绿”，带有象喻性的形象由城墙变成了“回风”与“秋草”。回风，盘旋而起，迅疾、强大的摧伤力给人一种肃杀之气，好理解。“秋草萋已绿”，草木枯黄才让人悲伤，碧绿茂盛的草，美好生命的象征不是？不一定。李商隐咏蝉诗“五更疏欲断，一树碧无情”，诗人悲的可是草木无情。蝉鸣如此悲痛欲绝，你还长得这么茂盛碧绿？所谓“物色之动，心亦摇焉”，即如此。
“四时更变化，岁暮一何速”，四季更迭，冬天到，一年的日子也就快完了。光阴易逝，进而会联想到生命无常。作者从城墙、回风、秋草，直到大自然四时变化，一步步把读者的感发引向他心中真正的情意。“晨风怀苦心，蟋蟀伤局促”，浅近理解就是晨风寒冷，暮秋来临，蟋蟀还能叫多久？深层次解读就奇妙了。“晨风”“蟋蟀”是特殊的语言符号，它们有固定的联想。《晨风》见于《诗经》《秦风》，开头四句：鴥彼晨风，郁彼北林。未见君子，忧心钦钦。“晨风”是一种鹞鹰类的猛禽，这首诗从晨风起兴，想到所思念的人。《毛诗序》认为是秦国人讥讽秦康公不能继承秦穆公的事业，不能任人惟贤，才智之士不免生不逢时。《蟋蟀》见于《唐风》，开头四句：“蟋蟀在堂，岁聿其莫。今我不乐，日月其除。”说蟋蟀躲进屋子里来叫，九月暮秋了，还不及时行乐，一年光阴可就过去了。“蟋蟀伤局促”这句不只感叹生命短暂，还包含何必自苦，须及时行乐的意思。
政治理想不能实现，又青春短暂，怎么办？“荡涤放情志，何为自结束。”“荡涤”，冲洗。冲洗什么？冲洗一切限制和拘束，要说的说，该做的做。想到，就能做到？社会堕落，理想落空，是否放弃读书人的操守，不择手段追名逐利？古往今来，这个矛盾让多少人经历痛苦的挣扎和抉择。看作者写放荡的情志，依然很美，依然极富象喻性——“燕赵多佳人，美者颜如玉；被服罗裳衣，当户理清曲。”美人，多喻君子；美服，品德美好！看，作者追求的美人，要有“颜如玉”的本质美，还要有“罗裳衣”的服饰美，更要有“理清曲”的才能美。“音响一何悲，弦急知柱促”，知音才能听懂悲，才能相互感应强烈。“驰情整巾带，沉吟聊踯躅”更妙！马奔跑为“驰”，人内心不停思量也是一种“驰”，当你心在“驰”时，却仍然下意识地整理头巾与衣带，什么意思？这表达着感情上的尊重与严肃。作者想说又不敢说的是什么？是“思为双飞燕，衔泥巢君屋”。我愿意和你化为一对燕子，双飞双栖；如果只有我成了燕子，我也愿意衔泥做巢在你屋檐下，永远陪伴你。
这就是《东城高且长》，它包含丰富的象喻、多方的感慨、有人生沉思、有文化积淀…诗中藴蓄的比说出来的更多！它外表浅明易懂，内涵深远幽微；它感发的生命丰富活泼，在千百年后依然拨动读者的心弦，感动你我。
东城高且长
古诗十九首
东城高且长，逶迤自相属。
回风动地起，秋草萋已绿。
四时更变化，岁暮一何速！
晨风怀苦心，蟋蟀伤局促。
荡涤放情志，何为自结束？
燕赵多佳人，美者颜如玉。
被服罗裳衣，当户理清曲。
音响一何悲！弦急知柱促。
驰情整巾带，沉吟聊踯躅。
思为双飞燕，衔泥巢君屋。
古诗十九首
东城高且长，逶迤自相属。
回风动地起，秋草萋已绿。
四时更变化，岁暮一何速！
晨风怀苦心，蟋蟀伤局促。
荡涤放情志，何为自结束？
燕赵多佳人，美者颜如玉。
被服罗裳衣，当户理清曲。
音响一何悲！弦急知柱促。
驰情整巾带，沉吟聊踯躅。
思为双飞燕，衔泥巢君屋。
诗之蟋蟀
《诗经》
豳风 七月
五月斯螽动股，六月莎鸡振羽，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穹窒熏鼠，塞向墐户。嗟我妇子，曰为改岁，入此室处。
《诗经》
唐风 蟋蟀
蟋蟀在堂，岁聿其莫。今我不乐，日月其除。
无已大康，职思其居。好乐无荒，良士瞿瞿。
蟋蟀在堂，岁聿其逝。今我不乐，日月其迈。
无已大康，职思其外。好乐无荒，良士蹶蹶。
蟋蟀在堂，役车其休。今我不乐，日月其慆。
无已大康，职思其忧。好乐无荒，良士休休。
《古诗十九首》
其十二
东城高且长，逶迤自相属。
回风动地起，秋草萋已绿。
四时更变化，岁暮一何速。
晨风怀苦心，蟋蟀伤局促。
荡涤放情志，何为自结束。
燕赵多佳人，美者颜如玉。
被服罗裳衣，当户理清曲。
音响一何悲，弦急知柱促。
驰情整巾带，沉吟聊踯躅。
思为双飞燕，衔泥巢君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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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经》
豳风 七月
五月斯螽动股，六月莎鸡振羽，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穹窒熏鼠，塞向墐户。嗟我妇子，曰为改岁，入此室处。
《诗经》
唐风 蟋蟀
蟋蟀在堂，岁聿其莫。今我不乐，日月其除。
无已大康，职思其居。好乐无荒，良士瞿瞿。
蟋蟀在堂，岁聿其逝。今我不乐，日月其迈。
无已大康，职思其外。好乐无荒，良士蹶蹶。
蟋蟀在堂，役车其休。今我不乐，日月其慆。
无已大康，职思其忧。好乐无荒，良士休休。
《古诗十九首》
其十二
东城高且长，逶迤自相属。
回风动地起，秋草萋已绿。
四时更变化，岁暮一何速。
晨风怀苦心，蟋蟀伤局促。
荡涤放情志，何为自结束。
燕赵多佳人，美者颜如玉。
被服罗裳衣，当户理清曲。
音响一何悲，弦急知柱促。
驰情整巾带，沉吟聊踯躅。
思为双飞燕，衔泥巢君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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