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哲学智慧#
牟宗三先生讲演录：
陆象山说：“吾心即宇宙，宇宙即吾心”“心外无物”。此心是根据孟子讲的，孟子言本心，“万物皆备于我，反身而诚，乐莫大焉。”尽心、知性、知天是由孟子开端的，而孟子讲心就是继承孔子讲仁。仁不只是一个德目，只是以德目看的仁，不是仁的本质的全体大用。故孟子讲心是根据孔子讲仁，但还是不显，到陆象山就充分显出来，“万物森然于方寸之中，满心而发，充塞宇宙，无非斯理。”这个心是有限抑或无限？而道家的道心是有限抑或无限？这是很容易了解的。依佛教，有限心的“识”毛病多得很，是虚妄分别、烦恼之源，故非转化不可，转识而成智，此智为般若智。故依中国的传统讲，应当承认实践理性所呈现的心。这种通过实践理性的心，如陆象山所说的心、王阳明所说的良知，而良知依王阳明是“无声无臭独知时，此是乾坤万有基”“心外无物”，此道德实践的本心或良知是无限心。而道家的道心，依庄子之《齐物论》《逍遥游》所讲的道心当然也是无限心。假若我们说没有无限心，这表示说转识成智不可能、成佛不可能，这决非佛教所能承认。因为现实上就有佛，三世诸佛，过去、现在、未来都有佛，人人皆可为尧舜，人人皆可有佛性，皆可成佛。道德实践底目标是成圣，道德实践底可能性之超越根据是良知、本心，因有此超越的根据，故成圣才可能。依儒家，只当道德实践有必然性时，成圣才一定有必然性。佛家修行成佛亦然，道家成真人亦然。故三家所说的心都是无限心。心是无限心时，则中国儒、释、道三教当然都承认有康德所说的智的直觉。中国哲学中自无这个名词。尽管没有这个名词，然而并非无与这名词同等的理境。设若康德向陆、王或智者大师问：“人有没有智的直觉？”他们一定断然地答复“有”。
否则转识成智就不可能。但“转识成智”以西方人看来是不可思议的，“识”怎么能转呢？识本来就是生而具有的，而我们生而为人，我们就有这么一个感性，这是既成的事实不能不承认，就有这样的逻辑思考的理性，就有这样的知性，这个怎么能转呢？而佛教说是能转，转识成智，转成般若智，西方人听起来简直不可思议，西方世界没有这个观念。“转识成智”在东方人成为口头禅，但不知此话代表的意义多重大？东方人是家常便饭，天天在讲，西方人则闻所未闻，认为是妄想，这不是很重要的问题吗？在西方人看来，转识成智不可能、不能转，是一定的，因为人类就只有这种感性、知性与思辨理性，再没有其他认知能力，从现实既成的人是找不出“智的直觉”的。他们认为有限归有限，无限归无限。
佛教说众生，但却不承认定性众生生，此是很奇特而开阔的思想。所谓定性众生生，意即一切众生生一成永定，这样一切众生生皆可成佛就不可能了，故定性众生，佛教、儒家皆不承认。现实上的人不是圣人，圣人是经由实践才达到的，而孟子言人人皆可以为尧舜，则一定有人人皆可以成尧舜的必然的可能根据，而不是凭空讲的。从现实上看，人都不是圣人，坏得很，有时比动物还坏，故荀子感慨现实的人“甚不美，甚不美”。人往下堕落比禽兽还坏，但往上可以通神圣，故在此成一个最重要的问题。中国人的传统承认人有智的直觉，人之所以能发出智的直觉是通过道德的实践、修行的解脱，而使本有的无限心呈现。中国人承认有无限心，但不把无限心人格化而为上帝。每一个人的生命都有无限心，而通过道德的实践以及佛教、道家的修行而使它呈现。这个思路很自然，但西方的传统就以为很别扭，不容易往这个方向想……
牟宗三先生讲演录：
陆象山说：“吾心即宇宙，宇宙即吾心”“心外无物”。此心是根据孟子讲的，孟子言本心，“万物皆备于我，反身而诚，乐莫大焉。”尽心、知性、知天是由孟子开端的，而孟子讲心就是继承孔子讲仁。仁不只是一个德目，只是以德目看的仁，不是仁的本质的全体大用。故孟子讲心是根据孔子讲仁，但还是不显，到陆象山就充分显出来，“万物森然于方寸之中，满心而发，充塞宇宙，无非斯理。”这个心是有限抑或无限？而道家的道心是有限抑或无限？这是很容易了解的。依佛教，有限心的“识”毛病多得很，是虚妄分别、烦恼之源，故非转化不可，转识而成智，此智为般若智。故依中国的传统讲，应当承认实践理性所呈现的心。这种通过实践理性的心，如陆象山所说的心、王阳明所说的良知，而良知依王阳明是“无声无臭独知时，此是乾坤万有基”“心外无物”，此道德实践的本心或良知是无限心。而道家的道心，依庄子之《齐物论》《逍遥游》所讲的道心当然也是无限心。假若我们说没有无限心，这表示说转识成智不可能、成佛不可能，这决非佛教所能承认。因为现实上就有佛，三世诸佛，过去、现在、未来都有佛，人人皆可为尧舜，人人皆可有佛性，皆可成佛。道德实践底目标是成圣，道德实践底可能性之超越根据是良知、本心，因有此超越的根据，故成圣才可能。依儒家，只当道德实践有必然性时，成圣才一定有必然性。佛家修行成佛亦然，道家成真人亦然。故三家所说的心都是无限心。心是无限心时，则中国儒、释、道三教当然都承认有康德所说的智的直觉。中国哲学中自无这个名词。尽管没有这个名词，然而并非无与这名词同等的理境。设若康德向陆、王或智者大师问：“人有没有智的直觉？”他们一定断然地答复“有”。
否则转识成智就不可能。但“转识成智”以西方人看来是不可思议的，“识”怎么能转呢？识本来就是生而具有的，而我们生而为人，我们就有这么一个感性，这是既成的事实不能不承认，就有这样的逻辑思考的理性，就有这样的知性，这个怎么能转呢？而佛教说是能转，转识成智，转成般若智，西方人听起来简直不可思议，西方世界没有这个观念。“转识成智”在东方人成为口头禅，但不知此话代表的意义多重大？东方人是家常便饭，天天在讲，西方人则闻所未闻，认为是妄想，这不是很重要的问题吗？在西方人看来，转识成智不可能、不能转，是一定的，因为人类就只有这种感性、知性与思辨理性，再没有其他认知能力，从现实既成的人是找不出“智的直觉”的。他们认为有限归有限，无限归无限。
佛教说众生，但却不承认定性众生生，此是很奇特而开阔的思想。所谓定性众生生，意即一切众生生一成永定，这样一切众生生皆可成佛就不可能了，故定性众生，佛教、儒家皆不承认。现实上的人不是圣人，圣人是经由实践才达到的，而孟子言人人皆可以为尧舜，则一定有人人皆可以成尧舜的必然的可能根据，而不是凭空讲的。从现实上看，人都不是圣人，坏得很，有时比动物还坏，故荀子感慨现实的人“甚不美，甚不美”。人往下堕落比禽兽还坏，但往上可以通神圣，故在此成一个最重要的问题。中国人的传统承认人有智的直觉，人之所以能发出智的直觉是通过道德的实践、修行的解脱，而使本有的无限心呈现。中国人承认有无限心，但不把无限心人格化而为上帝。每一个人的生命都有无限心，而通过道德的实践以及佛教、道家的修行而使它呈现。这个思路很自然，但西方的传统就以为很别扭，不容易往这个方向想……
“万物森然于方寸之间，满心而发，充塞宇宙，无非此理。”
“收拾精神，自作主宰，万物皆备于我，有何欠阙？”
曾经以为主观唯心委实荒谬无比，如今读来，每一句都发人深省，好似有细密的触角一般，搔到心灵的深处。
吾心即是宇宙，宇宙即是吾心。你欢喜，世界亦是欢天喜地；你哀伤，天地便充盈着混浊之气。
不是这样么？
（就好比这只蚊子，想要吸血的念头充斥了内心，哪里还管什么伤天害理？可惜，盘踞错了地方，吸不到血，它或许得到了一个经验，这就叫做“知行合一”）
（亵渎圣贤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收拾精神，自作主宰，万物皆备于我，有何欠阙？”
曾经以为主观唯心委实荒谬无比，如今读来，每一句都发人深省，好似有细密的触角一般，搔到心灵的深处。
吾心即是宇宙，宇宙即是吾心。你欢喜，世界亦是欢天喜地；你哀伤，天地便充盈着混浊之气。
不是这样么？
（就好比这只蚊子，想要吸血的念头充斥了内心，哪里还管什么伤天害理？可惜，盘踞错了地方，吸不到血，它或许得到了一个经验，这就叫做“知行合一”）
（亵渎圣贤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陆九渊为什么说“心即理”
陆九渊认为，每个人都有这个“心”，每个人也都有这个“理”，所以说“心”就是“理”。
那么，为什么说“心”与“理”是一体的呢？“心”与“理”之间究竟是怎样的关系?
陆九渊认为，他所讲“心”与“理”的贯通，“心”与“理”的直接同一，不是主观杜撰的，而是有经典根据的。他说，孔子和孟子讲的“吾道一以贯之”，就是“心理为一”的意思。比如,孟子讲的仁、义、礼、智四端,也就是“四德”，都属于“理”,可是孟子又说,侧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这不是讲“心”就是“理”吗?
而且，单独从“仁”来讲,“仁”就是仁爱之心，这个仁爱之心成为每个人接受的道德原则并贯彻于他们的行为，便成了“理”。所以，求“仁爱之心”也就是求“仁爱之理”，知“仁爱之心”也就是知“仁爱之理”。依此类推，尽孝之心就是尽孝之理，推敬之心就是推敬之理，因此可以说,“心”与“理”是同一的。
图片
陆九渊说，他讲的“本心”就是“公心”,是以天下为公的道德精神或品质，是没有任何私意的纯粹之心；“理”是天下万物普遍遵循的正理，是没有任何偏私的大道，所谓“天无私覆,地无私载,日月无私照”；这样,一个是天下的“公心”,一个是天下的“公理”,它们的内涵、它们的品质并无二致，当然可以说“心”就是“理”了。
就个人而言，九渊认为,“心”与“理”同样是一体的。比如，圣人与普通人虽然有智愚的差别，但行走在马路边上的普通人也可能成为圣明的尧帝、舜帝，成为圣人，因为他们的“心”和“理”是一样的。所谓“东方有圣人焉，人同此心，心同此理，西方有圣人焉，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所谓“满街都是圣人”。所以说，每个人都有这个“心”,也都有这个“理”，“心”与“理”本是一个东西。
图片
因此，九渊反反复复强调,“心”就是一个“心”,“理”就是一个“理”,“心”也就是“理”，它们实际上就是一个东西，义理根本没有任何差别，所以，这个“心”和“理"实在是不能将它们分离为二的。
既然“心”与“理”是一，“心”就是“理”，那么，从“心”中流出来的，当然都是“理”。陆九渊说：“万物森然于天地之间，满心而发，充塞宇宙，无非此理。”这是从宇宙论上讲，“理”这一普遍的道德原则，就是根源于那个具有善性的“心”。
因此，伦理道德也都发自“心”。他说，发孝敬之心，便是孝敬之理；发慈悲之心，便是慈
陆九渊认为，每个人都有这个“心”，每个人也都有这个“理”，所以说“心”就是“理”。
那么，为什么说“心”与“理”是一体的呢？“心”与“理”之间究竟是怎样的关系?
陆九渊认为，他所讲“心”与“理”的贯通，“心”与“理”的直接同一，不是主观杜撰的，而是有经典根据的。他说，孔子和孟子讲的“吾道一以贯之”，就是“心理为一”的意思。比如,孟子讲的仁、义、礼、智四端,也就是“四德”，都属于“理”,可是孟子又说,侧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这不是讲“心”就是“理”吗?
而且，单独从“仁”来讲,“仁”就是仁爱之心，这个仁爱之心成为每个人接受的道德原则并贯彻于他们的行为，便成了“理”。所以，求“仁爱之心”也就是求“仁爱之理”，知“仁爱之心”也就是知“仁爱之理”。依此类推，尽孝之心就是尽孝之理，推敬之心就是推敬之理，因此可以说,“心”与“理”是同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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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九渊说，他讲的“本心”就是“公心”,是以天下为公的道德精神或品质，是没有任何私意的纯粹之心；“理”是天下万物普遍遵循的正理，是没有任何偏私的大道，所谓“天无私覆,地无私载,日月无私照”；这样,一个是天下的“公心”,一个是天下的“公理”,它们的内涵、它们的品质并无二致，当然可以说“心”就是“理”了。
就个人而言，九渊认为,“心”与“理”同样是一体的。比如，圣人与普通人虽然有智愚的差别，但行走在马路边上的普通人也可能成为圣明的尧帝、舜帝，成为圣人，因为他们的“心”和“理”是一样的。所谓“东方有圣人焉，人同此心，心同此理，西方有圣人焉，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所谓“满街都是圣人”。所以说，每个人都有这个“心”,也都有这个“理”，“心”与“理”本是一个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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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九渊反反复复强调,“心”就是一个“心”,“理”就是一个“理”,“心”也就是“理”，它们实际上就是一个东西，义理根本没有任何差别，所以，这个“心”和“理"实在是不能将它们分离为二的。
既然“心”与“理”是一，“心”就是“理”，那么，从“心”中流出来的，当然都是“理”。陆九渊说：“万物森然于天地之间，满心而发，充塞宇宙，无非此理。”这是从宇宙论上讲，“理”这一普遍的道德原则，就是根源于那个具有善性的“心”。
因此，伦理道德也都发自“心”。他说，发孝敬之心，便是孝敬之理；发慈悲之心，便是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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