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誓这是最近最后一条丧气微博）
我突然意识到，从2020年起，生活就是一个又一个坏消息从天而降，在坏消息与坏消息的间隙喘口气，然后遇到更坏的坏消息。坏得千奇百怪，又千篇一律，没有最坏只有更坏，更坏更坏和更坏。我再次投降了，房间里的大象无处遁形，黑狗狂吠，我把头埋进更深的地底，大家，有缘新世界再见吧。

在虚度一个忧伤的春天。才发觉我并不如自己希冀地那样丰盈。
长期以来伪装地什么事情都无所谓，就真的会以为自己确实都不在乎。其实有很多想要碎碎念的，可更多的时候对人只能无言，因为想看起来很酷。
好想让疫情和战争和讨厌的人与事都消失在很深很深的地底，可我只有暇自顾，什么也做不了。
好想脱离这样的平庸这样的无力这样的渺小，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像一簇不会幻灭的明火。
好想给同样坚强也同样脆弱的朋友长长的拥抱，不松开的那种，给予他们我的温度。
好想在阴郁的草地躺一下午，看着头顶挥之不去的灰颜色，发觉天际和死亡离我们都不遥远。
好想不再缄默，对他人于我的喜爱心安理得，让我自己的喜爱嗅起来热忱而粲然。
我恍然抬头，原来我正垂头步履匆匆，行走在并非永恒的春天中。
莫春者，莫春。

高中畢業前的那一晚，哲男帶我到森林的那座靜潭前。

「我們認識了多久了？」夜晚的森林很安靜，潭水更靜，他把聲音壓得很低。

「從國小你就坐在我隔壁啊。中間拆班過兩次，還好我們都坐在一起。」我把聲音壓得更低，深怕過於激動的語氣，會洩漏出我如苔蘚的心事。太過潮濕，太多地底匍匐的秘密。

「今天就是畢業前最後一個晚上了。這對我來說很重要。」哲男嘆了一口氣。

「明天以後，我們就要上不一樣的大學了。我很怕，往後的日子不太能相見。又或許，某天在街上見著了你，你卻認不出我來了。」他說。

我沒有接話。心揪得很緊，像是在祈禱著什麼好事發生。

「一直有個女人在我身邊。只要我試著靠近妳，她就在我耳邊吹氣，讓我的舌頭麻掉，全身僵掉，失去所有力量。」他說。

我好難過。原來這些年我都誤會了他，也誤會了自己。

原來每次他別過頭去，是不願讓我看見他突然麻掉，僵直歪斜的怪臉。

原來他一直喜歡我，卻連這句話也不能說。

「這個女人是我媽媽。她在我三歲時，突然不見。村子的人，一直謠傳她被山裡的魔神仔拐走。可是我不信。長大後，爸爸有天突然對我淚崩，說媽媽是和人跑了，躲到山裡，過著非常隱匿的生活。她的男人有天外出也不再回來，她非常心碎，也不敢回來找我們。」他看向天空。

怎麼可能有這樣的事?他為什麼有這麼多委屈，都沒有告訴過我。

「長大後，我自己跑來這片森林，就為了和她對質。想問她，為什麼當年這麼狠心，拋棄了我和妹妹，自己和情人來到這片寂寞的森林。一直以為是母親辜負我，我可以理直氣壯，沒想到才一靠近她和那男人搭建的小屋，就遠遠聞到了她的氣味，啊，那麽溫柔的氣味啊，我就心軟了......」他眼睛垂了下來。

「後來我才知道，母親，她...她...最後就是消失在這片潭底下的。」

我幾乎是跳了起來。

「這些年來，每當我寂寞到不能自已，想到那個無緣的母親時，我總是一個人，搭很久的火車，走很遠的山路，來到這個無人知曉的林中靜潭。我想要找回那個味道。我覺得我人生有很大的一個片段和那氣味緊緊相連。彷彿只要能夠重新召喚那個味道，我就能找回完整的自己。」

「那你找到了嗎?」我不安地問。

「我找到了。我聞見了那樣的氣味。但我終於可以安心地和過去道別了。因為此刻，妳知道嗎，我只聞得道妳身上散發出來的體香。這是我從來沒有聞過的味道。多麼奇妙啊。在這片潭上，關於母親的童年氣味終於消失，我卻感到真正的放鬆了。我知道我不會忘記她的。但我得活得比她更好，毫無遺憾地，和一個值得的人恆耐地走下去。而那個人，我相信，就是妳。」他篤定地看著我。

「妳願意跟我一起交換彼此的氣味嗎? 明天之後，也許我們終究會變成討厭的大人，但此刻是屬於我們的，而這樣的青春，雖然很難為情，我希望，一點也不令人討厭。」他牽起我的手。

平靜的潭面上，倏地升起一顆顆小泡泡。就好像有人在那頭悄聲地說，我願意。

人魚紫藤

湖畔的氤氳回憶

top：白茶、綠茶、粉紅葡萄柚
heart：藍蓮花、乳香、甜茴香
base：薰衣草、紫羅蘭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