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物整理师》
作者：【韩】金完
译者：孟锐涵
百花洲文艺出版社，2022年1月第1版第1次印刷。

这是一项特殊的整理工作，专门负责整理逝者的现场。书中说韩国对此职业没有特别准确的分类。可能我孤陋寡闻，在我国我还没听说有这样的职业。

逝者的面孔和死前对自己的安排各不相同，却有一个共同点：独自离世。

有的逝者过了很久才被人发现。整理现场的难度可以想见。这真是一个考验人毅力和神经的职业。

作者用13个特殊现场清扫记录，11篇深度思考随笔，探讨生死，追寻生活的意义。

摘录：
*在这世上，有时候许多不为人知的故事会像树叶一样被风吹落，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给我内心带来强烈的触动。
*人生看似复杂，但实际上所有需求，最基本的动机不都是生存吗？
*我在这里短暂停留的几天时间，看到了你留在家里的所有东西，虽然觉得抹去你的这些痕迹实在可惜，但事实上，我对你也并不太了解。我们只是偶然在同一年出生在这个国家，你离开得早一些，而我还活在世上。然后我匆匆地经历了你短暂的人生。同为人类，我们无一例外，最终都会迎来死亡。
*城市的孤独和乡村的孤独，只有地理上的距离，本质上并没有区别。
*把犯罪现场里鲜血凝固而成的黑红色的幕布掀下来后，我领会到“原来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像金钱一样能够颠覆、动摇、激荡人的情感”。钱或许不过是计算机上的数字，只是有着规则大小的薄薄纸张，然而就像是强迫人暴露自己真实内心的邪恶咒语一样，很多人在它面前屈下了双膝，再也无法隐藏自己卑劣的内心。
*人活着，让人觉得讽刺的一点是：总是在背负着死亡活下去的。只要是有生命的事物，都会迎来死亡那一刻，没有任何例外。生存和死亡，就像是铜钱的两个面，不可能相互独立存在。 https://t.cn/R2WxOpT

翻看到了2008年的一篇博客，我退休后的第五年。

我去看望过我的老同事陆叔贤，我们同一天进的齿伤科诊所（后来的牙防所）。那年我16岁，陆叔贤50岁上下。他到了60岁退休后我又工作了好多年，不管在上班时还是退休后我们交接不多。他的二女儿陆秋华比我大二岁也是我的同事，我们关系不错，后来为了照顾她与丈夫的团聚一起调到了黎里医院牙科。她调去黎里后我们几乎没再见过面，估计每次回芦墟都是看望父母，行色匆匆都是当天回到黎里。

我退休的第二年，我二妹美官说：“我碰到了陆叔贤的大女儿冬官，她托我带信给你，她父亲要你去坐坐聊聊。”我很惊讶：我没有想到我的老同事要和我聊天。我去了，后来也去过几次。最后一次去大概就是写这篇博客那次。下一年，他九十四岁那年走了。听说他那天早上起床洗脸刷牙时去了失去了知觉，等他儿子陆剑锋（也是我的同事，后来是牙防所领导）发现他倒下急送医院已经断气了。我去同里医院看望父亲时说：“我们单位老陆走了，没有痛苦，瓜熟蒂落的那种吧？”父亲苦笑着说：“老陆解脱了，我还在受苦受难，不知什么时候能去？”

当年十二月我父亲也走了，与老陆相比，父亲走得很艰难：褥疮生了好，好了又生；我母亲也是这样，还有我的祖母。家里的三位长辈告别人世的仪式太过惨烈：祖母被自行车撞断了股骨颈，床上躺了四年；父亲摔跤股骨颈骨折躺了三年；母亲发疯十五年，后十年瘫痪在床，神智没有清醒过，褥疮烂了好，好了又烂……父亲心里一直不想离开家人去同里医院康复科，可是我们没有办法。家里已经有了一个狂躁型精神分裂症的不能起床的母亲，如果还把一个股骨颈骨折的父亲留在家里，我们实在做不到。

保姆请了一个又一个，最后请到了李美英阿姨，她比我大二、三岁，是个老实巴交的诚实的人。她年轻时在浙江乡下种田，后来到了芦墟，当过清扫街道的工作，一个人干两班，做坏了腰椎。记得几次她提出不做了：我母亲每天大小便拉得满床都是，她吃不消。母亲不仅大小便拉得床上身上都是，还用手去抓一手的粪便对我们说：她手上是一朵好看的花。我们每次都极力挽留保姆。我的博客里写着：我与我小妹商量好后对美英姐说以后我们一起去给母亲换床单被单，换下来后我小妹拿去洗。其实小妹颈椎腰椎四肢关节病频繁发作，发作时路都走不动，要么躺在床上动不了，要么妹夫背她下楼。可是父母的事还是她承担得最多。直到现在小妹颈椎腰椎病还是每年都发好几次，一旦发作送到五院去挂激素。

保姆先生身体不好，有时在芦墟医院住院，有时会去吴江医院住院。每次去她请假去陪护都要半个月或者二十多天。她说：“要么我就不做了吧？你们另外去叫人；要么我不去你家的日子就扣我工钱吧？”我们说不去叫别人了，就等你家老张好了你再来我家，工钱也不会扣你的。

保姆不在时我们芦墟的三姐妹轮流去老家。小妹挑最累的早上去，一夜下来每次都拉得满床都是。我负责中午去，清理母亲拉脏的垫单我得到床上，想要抬起她的臀部感觉太重怎么都抬不起来。我去问小妹，她是怎么处理的？小妹说先把母亲身子推过去，把外侧的身子擦掉污秽物，再处理另外一侧。我自己腰椎也不好，腰痛得厉害又要清理如此臭的尿屎，常常不是去为父亲挖大便就是为母亲清理便溺，心里怨恨：要我这样做还不如你们不要生我。再说我的人生也不是我想要的那种。

陆叔贤人生的最后几年我去过几次，每次他都客气得不得了，又是泡茶又拿出好多点心给我吃，说是他的儿女们买给他的，多的吃不完。

几次聊着聊着他耷拉着脑袋闭着眼睛，我发现他睡着了。过了九十岁老熟了，很正常！

阿露的母亲过了八十五岁，有时我去她家转转，她躺在藤躺椅上说：现在她只想闭上眼睛养神不想说话。后来她的小儿子儿媳要去吴江带孙子，除了阿万她的子女都在吴江，她和老伴也由子女安排到了吴江。

到了吴江不到一年都死了，当然岁数真的也大了，近九十岁了。

我现在也很害怕：怕像我的祖母和父母一样瘫痪在床上。

首先，我不会适应瘫痪在床的日子，再则让我儿子怎么办？

到了人生终结前的那段日子，真的不知该怎么过？

看看2008年9月27日写的那篇博客，好羡慕我的同事陆叔贤老先生——走得那么干脆利落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这样的离世方式是要有福气的！

你没经历过死亡，怎知道人死后还有来生呢?
一小点 吉祥地乐土

那先比丘智答弥兰陀国王

弥兰陀国王听说那先比丘非常有智慧，就想找机会为难他。因为弥兰陀国王并不信奉佛教。

有一次，弥兰陀国王对那先比丘说：“你跟佛陀不是同一个时代，也没有见过释迦牟尼佛，怎么知道有没有佛陀这个人呢?”

那先比丘反问他说：“大王，您的王位是谁传给您的呢?”

“我父亲传给我的啊！”

“父亲的王位是谁传给他的?”

“祖父。”

“祖父的王位又是谁传的?”

“曾祖父啊!”

那先比丘继续问：“这样一代一代往上追溯，您相不相信您的国家有一个开国君主呢?”

弥兰陀国王正容回答：“我当然相信!”

“您见过他吗?”

“没有见过。”

“没有见过怎能相信呢?”那先比丘又问。

“我们的开国君主制定了典章、制度、律法，这些都是有历史记载的，所以，我虽然没有见过他，但是，我相信他一定存在的。”

那先比丘微笑颔首说：“我们相信确有佛陀，因为佛教有佛、法、僧，有经、律、论三藏；有佛陀所制定的戒律和历史事迹，决不是虚构不实的人物，这个道理与你们有开国君主是相同的！”

弥兰陀国王无法藉此非难那先比丘，又想到另一个难题，他问：“佛教常常讲：人生第一快乐就是证悟涅槃，达到不生不死不灭的境界。我问你，你已经证悟涅槃了吗?”

那先比丘谦恭合十：“惭愧，还没有。”

弥兰陀国王得意地问：“既然没有证验过，那么，你怎么知道有涅槃的境界呢?”

那先比丘不直接回答，反问弥兰陀国王：“大王，假如现在我拿一把大刀把您的膀子砍掉，您痛不痛啊?”

弥兰陀国王变色道：“当然痛！哪有膀子砍掉了不痛的道理！”

那先比丘追问道：“您的膀子又没有被人砍断过，您怎么知道痛呢?”

弥兰陀国王答道：“我看过别人被砍断膀子的痛苦情状，我当然知道痛啊！”

那先比丘微笑致意道：“大王啊，我也同样地看过别人证悟涅槃时候的快乐，所以我当然知道涅槃境界的美妙啊!”

弥兰陀国王这个疑问又被驳倒，还是不服，便绞尽脑汁，第三次发问：“你们出家人慈悲为怀，你怎么去原谅你的仇敌呢?”

那先比丘开颜笑了，说道：“大王，如果您的腿上长了一个脓血疮，您会把腿砍掉吗?”

“不会!”

“那么，大王您怎么办呢?”

“细心地清洗它，给它敷药，时间久了，疮就好了!”

那先比丘说：“正是这个道理呀！仇敌、坏人就像一个脓疮，不去关爱、感化、对治，就会蔓延恶化，所以必须用慈悲之水去清洗，使他们弃邪归正，改过自新，这跟大王您护持腿上的脓疮是同样的道理啊。再说，仇敌之所以骗我、骂我、谤我、害我，皆是我往昔、今生所种之因的果报，如果要怨恨，就恨自己吧，岂有不原谅仇敌之理？！”

弥兰陀国王点头称是，但仍然不能心服口服。忽然，又想到一计，问道：“你常常劝人要修来生福，你既没有经历过死亡，怎么知道人死之后还有来生呢?”

那先比丘和蔼地回答：“这就好比柳橙，果实成熟了以后掉在地上，果肉腐烂了，可是种子却埋在土壤里，一等到时机成熟，就会萌芽、成长，最后成为一棵柳橙树。人的身体只是地、水、火、风、空、识这六大暂时的假合，等到幻境破灭，躯体也就死亡了，可是业识却能不断生死流转，就像柳橙的种子一样在六道轮回中生生不息，不止有一个来生复苏，而是有无限个来生。”

弥兰陀国王心有不甘，又提出第五个问题来质疑：“你们出家人爱不爱自己的身体呢?”

那先比丘说：“身体只是六大五蕴和合的色身，我们出家人是不爱的!”

弥兰陀国王一听，正中下怀，立刻狡黠地反驳：“哦！你说你们不爱自己的身体，但是，你们出家人一样穿衣、吃饭、睡觉，还不是在保护这个色身?若说不爱，岂不是自相矛盾?”

那先比丘笑一笑，反问道：“大王，如果您身上长了一个脓包，您爱不爱它呢?”

“脓包?那么脏的坏东西，谁会喜欢它?”

“既然不喜欢它，为什么要把它洗净、敷药，时时守护它，每天看看它有没有好一点?若说不喜欢脓包，这种做法不是自相矛盾吗?”

弥兰陀国王很不服气地辩驳：“我是为了身体的健康才要保护它的!”

那先比丘击掌而笑：“这就对了！出家人不爱这个身体，但是为了借假修真，证达成就，也不得不照顾这个空幻的身体啊!”

弥兰陀国王屡仆屡起，紧接着又问：“释迦牟尼佛能不能知道过去、现在、未来的三世因果呢?”

“佛陀智慧圆满，神通无量，妙谙五明，当然能知道过去、现在、未来了!”

“既然如此，为什么他不把所有的神通教给你们，让诸弟子迅即知道过去、现在、未来的业障，不就通通开悟了吗?何必一点一点地让你们慢慢历练呢?”

那先比丘举重若轻，先问：“大王，如果您是个医生，是不是就知道各种治病的百药呢?”

“当然啦！医生对于什么药能治什么病，是要知道的啊!”

“既然医生知道百草药性，他能不能把所有的药都开给一个病人吃呢?”

弥兰陀国王不以为然地回答：“当然不能！治病要对症下药，慢慢地调理，病人才会好，怎么能胡来!”

那先比丘顺势说：“同理，佛陀传授佛法也要因人施教、对症下药，要依照弟子根器和因缘的不同，一点一点逐步传授，才能如法得道啊!否则，拔苗助长，反而弄巧成拙!”

弥兰陀国王面露赞叹之色，十分佩服那先比丘对答如流的智慧，继续追根问底：“那么，请问释迦牟尼佛有没有嗔恨心，会不会发脾气?”

那先比丘答：“佛陀没有嗔恨心，当然不会发脾气。”

“可是，经典上这么记载：有一次佛陀的大弟子舍利弗和目犍连带着五百徒众来听经，佛陀却很生气地斥责他们：‘出去！出去！’这不就是嗔心使然吗?”

“这事是有的！”那先比丘耐心地阐释说：“舍利弗与目犍连的确带了五百徒众来参加法会，但是这五百个人成群喧闹，不尊重庄严法会，佛陀让他们出去，并不是出于嗔恨心，而是出于慈悲心。如果不斥责他们，庄严法会能殊胜吗？他们参加法会能得受用吗？”

弥兰陀国王频频点头，终于心服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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