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谈杂记·胡三娘》

宋时有个叫做郑鑫的读书人,是个耕读传家的殷食人家。
某次他访友回来的路上,恰好遇到了一个自称胡三娘的落难小姐。
那胡三娘生的是花容月貌,凤眼朱唇,眼里波光潋滟,一身珠翠环绕,美的仿佛神仙妃子。

郑鑫遇到她的时候,她一个人正孤零零在野外,脚被一个捕野物的兽夹夹得血肉模糊,看到郑鑫时,她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郑鑫一看,立刻上前解救。
“小女子被家里二伯所害,二伯为了吞没我父亲的财产,想是故意设计……”解救下来之后,郑鑫背着人去城里药馆敷药之后,胡三娘如此哭着说。
言下之意,她也是无处可去。
郑鑫见到没办法,最后咬咬牙,把人背了回去。
郑鑫父母本来大怒,但是听闻消息之后,再看这个胡三娘满头珠翠,就光是身上那身头面衣裳都不下百两的身价,觉得此女只怕真的是大家闺秀,于是干脆也默认了郑鑫所做之事,让胡三娘在家休养。
自己则暗中派人打听,看看胡三娘来历是否真实。

等仆人确认消息是真的时,已经是半年后,仆人说太原关中县是有个胡半城,富贵煊赫至极,可惜上个月去世,因只得一个女儿的关系,家产已经被二弟吞没了,据说那胡小姐也去世了。
那胡小姐乳名就是三娘,因是想借着名字糊弄天地,让神佛不知道序齿,免得带走三娘。

郑家父母顿时心中确信,看来这个胡三娘确实所言非虚,她确实是个大家闺秀。
虽如今胡三娘没有陪嫁,但是这样一个闺秀,落难了配自家儿子也是绰绰有余。
因此当胡三娘的脚伤终于好了,被儿子郑鑫牵着带到二老面前,说要与胡三娘成婚时,二老也一点没有阻挠,很爽快答应了二人的婚事。
胡三娘就典当了当初身上那套衣服,把一头首饰也典当了,从白玉换成了鎏金银钗,就这么嫁给了郑鑫。

婚后两人十分恩爱,但是婚姻之事,也不只是恩爱,成婚之后,胡三娘因腿脚彻底好了,她天性活泼,不免就想经常出去玩耍。
“三娘,这女人家,结婚了就该相夫教子,哪能总是出门去?”开始是婆婆的训诫,胡三娘虽然不太开心,但是也答应了,从此果然不再出门。
但是她耐不住性子做织布绣花的活计,婆母却每日要拉着她绣花织布。
“我嫁到郑家,做的就是绣花织布的活计,你也要学会,他日才能补贴家用呀!”婆母谆谆教诲。
“这里是十两!娘,这够咱们花很久了吧?!”第二日胡三娘就拿了一块银锭子出来,笑着对婆母说,“那我就不用学织布绣花了吧?我们可以用银子去买!”
婆母看她笑意盈盈的样子,面色有些不好看。
胡三娘却完全没注意到。
而后来,婆母还是未曾放弃,总要让胡三娘学会织布绣花,还有做衣衫纳鞋底。
“我还有一个元宝,不如我们买些下人,让下人替我做!”胡三娘出手豪阔,不以为意地拿着闲话本子看着,一边欢快地对婆母说。
“三娘,你父亲难道给你留了许多钱财?”婆母问。
“没有,就两个元宝。”胡三娘放下书,笑着对婆母说,“您别担心,实在不行,到时候我再去学嘛!”
婆母叹着气走了。

日子又安静了一阵子,等待胡三娘确定有孕的时候,家里不免紧张起来。
“三娘,可不要再看书了,小心眼睛。”才拿起话本子,旁边就有人提醒。
“三娘,可别喝茶了,喝些白水就好。”才端起今年的新茶,立刻被人抢走杯子。
“三娘,吐完了还是得吃啊,再难受也得为了孩子啊!”吐得天昏地暗,偏还被拉在桌子上,被逼着要吃不想吃的东西。
这就算了,当初那二十两银子交出去,买了两个小丫鬟回来,有一天却发现,那小丫鬟与郑鑫在书房里打滚。
“三娘,你有了身子,你夫婿身边也要有人伺候,总不能让他忍着伤了身体吧?”偏家里每个人都这么说。
“哪个女人不是这么过来的?”婆母说,“娘知道你心里难受,但是咱们做女人的,这都是咱们的命……”
“那我也去找别的男人!”胡三娘用那种天真的语调气哼哼地说,“反正我发现隔壁的陈大郎长得也壮实呢!”言语之中,竟然真的神色带着可爱的向往。
可这坦荡的向往却吓得婆母惊叫出声,连连呵斥:“胡说八道!你怎么能这么说!谁家的女人不是从一而终,你怎能说出这么不知羞耻的话?!”
“那我不做女人了。”胡三娘突然冷冷地说。

她一直是带着笑容的、没心没肺且天真快乐的脾气,等到这个时候,郑家老娘才发现,这个一直脾气很好的媳妇冷下脸来,竟然格外有威仪。
“你、你在瞎说什么呀,你怎么能不做女人?”郑家老娘当她在说赌气话,刚想安慰,却看到胡三娘突然站起来,推开门就往外走。
“三娘!你别生气!”门口偷听的郑鑫看她出来,立刻想赔笑,连声说,“那丫头不过是伺候我罢了,哪里值得你放在心上……”
“我不是生气这个。”胡三娘摇摇头,打断了郑鑫的话,她皱皱眉,突然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来,对郑鑫说,“我是真的觉得,做人类的女人,不好玩。”
郑鑫不明所以,就看到胡三娘继续往院子外走,她轻飘飘几步,人已经到了院子门边。
且暗夜影长,胡三娘身上衣衫随着她的动作慢慢地变幻颜色,那青翠的布料慢慢显现出火一样的光泽来。

“娘子?!”郑鑫隐约意识到了什么,顿时紧张地大喊,“娘子,你快回来!我再也不与丫头厮混了,我日后定然一辈子对你一心一意,娘子!”
郑鑫对这个美貌活泼的妻子当然是爱的,此刻发现胡三娘行走之间不似真人,立刻意识到了胡三娘只怕并不是什么胡家大小姐,生怕她真的离开,声音紧张的都变了调。
“我干什么要你的一心一意?当年嫁给你报恩时,我也未曾想过要和你过一辈子呀!”胡三娘看他一眼,露出了迷惑之色。看郑鑫呆愣,叹了口气,解释说,“我只是方才觉得,当人类的女子真的没有意思,要被逼着在家日日做活就算了,好容易拿钱买了清净,怀了孩子还不许我吃也不许我喝,你去找漂亮的女人玩,我却不能找漂亮男人玩……你们人类的女子,实在是憋屈,我还是去当我的母狐狸快活!”
说完,不顾郑鑫阻拦,胡三娘打开家门,纵身一跃。
落地的时候,她已经化为了一只皮毛火红的漂亮母狐狸。
“三娘!”郑鑫在后面追,可是胡三娘一眼也没回头,快活地抖了抖一身光亮的皮毛,一路飞快跑出去,很快消失在了巷弄里。

后来据说还有人在城郊见过一只火红的母狐狸,带着两个小狐狸幼崽,快活地在开满花朵的山坡上打滚,身边经常还跟着不同的、皮毛漂亮的公狐狸。
郑鑫也曾去山坡上寻她,可是每回都被胡三娘避而不见,去的久了,某天胡三娘带着情人与孩子悄悄搬家。
直到死,郑鑫都再没见过自己的妻子,更别提那两个没出世的混血孩子了。

这是宋时太原一代非常有名的事情,一代一代流传下来,中途还被书生特地改成了狐狸对书生郑鑫一心一意爱慕、最后为书生繁衍子嗣、甚至还给书生纳妾的故事来……
当年我就觉得十分奇怪,这母狐狸怎么比被自小教导三从四德的人类还要委屈自己。
直到后来认识太原的朋友,听她说起他们村中老人口口相传的原版,才知道原来胡三娘的故事竟被这样改写过。
听到原本的故事之后,我才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这样肆意潇洒,保留兽性的纯真可爱,才像是真正的母狐狸啊!

我亦不知真假,不过是原样记录下朋友口述的故事而已。

#夜谈杂记#

差一种味觉的食神大人左然下凡寻找丢失的味觉,在新晋御厨小娘子手下打杂。民以食为天,食神大人位列仙班久了,做出来的食物自然也仙气飘飘,贵人娘娘喜欢,御厨小娘子却不喜欢。在看见小娘子皱了第二十次眉后,左然犯了难,小心翼翼问:“抱歉……这次是……”
小娘子放下筷子,盯着食神大人漂亮的眼睛,眨巴了眨巴眼,问:“你为什么要入尚膳局呢?”
左然:“自然是为了烹制食物。”
“非也。”这位名冠中原的御厨摆了摆手,“以技入道为末,以心入道为佳,走吧,今日千秋节,我带你去宫城外走走。”
天上一瞬,人间百代,此时人间早已不是左然那时的人间。他跟着小娘子穿梭在拥挤的人流中,手里塞满了她吃不下的糖人,拿不下的纸灯。这位御前作对丝毫不怯场的一品御厨像是头一回见这些新鲜玩意儿,瞧见什么都要拉着左然这个“外来客”上去凑个热闹。
“你瞧,这叫樱桃煎,是公主们最爱吃的甜食。”她举起一块放到左然嘴边,用眼神示意他快点吃。左然有些犹豫,她倒是毫不在乎,“快点,糖水要滴下来了!”
于是,最严肃的食神大人不得不糊了一嘴糖浆,还不好意思问小娘子借一块手帕。
“这个呢,叫把鲊,十数脔作一把,著闻天下。文人有为赋诗,夸为珍味。”她指指街边的小铺,“这是今天介绍的第十二样东西,你都记下了吗?”
食神大人掌管四方膳食,学起这些来自然手到擒来,但离开人间太久,这些民间小吃大部分他倒是第一次见。然而左然感受得到,对于食物的珍重,即使历经千百年,仍旧存在于生活在这片土地的人们心中。
“那你说说,你觉得出自你之手的膳食还缺点什么呢?”
这倒是把左然问住了。他缺一味味觉,而这一味偏偏是“甜”。就比如刚才的樱桃煎,旁人吃是美味,他吃却味同嚼蜡。仙人断七情绝六欲,按理来说少些口腹之欲有利于修为,但他偏偏是最沾地气的神仙,缺一味都不可。
“缺……”左然无言片刻,拱手道:“还请尚膳大人指教。”
“哪里哪里。”她笑眯眯地讲一块脆饼丢进嘴里,咬出“嘎吱”的声响,“真想知道?”
左然点点头。
她伸出两根手指,“两块樱桃煎。”
左然点点头,转身朝卖樱桃煎的小摊走去。她没想到左然这么实在,赶紧拉住左然,“唉唉唉,我话还没说完呢。”
“什么?”左然问。
“缺……”她伸手在左然心口一点,道:“缺一些心意。”
左然听过很多信徒的心意,他们祈求自己保佑他们靠烹饪的手艺财源滚滚,也有人祈求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有人为填饱肚子,有人为谋生计,而这是他第一次听说,烹饪需要“心意”。
“你有喜欢的人吗?”
左然一趔趄,慌里慌张地摇摇头,“没有。”
“怪不得呢。”小娘子摇头晃脑,“倘若你有喜欢的人,自然就知道心意为何物了。”这个比他小了几千岁的凡人教育起看尽人间百态的神仙来头头是道,“这么说吧,你做出的食物,要让你心悦的,心悦你的人能品尝出包含其中的心意。你希望他们因你而幸福,这就是,心意。”
她的眼眸倒映在帝都最繁华的人间烟火中,左然在那一刻听到了许许多多凡人的祈愿,他从未注意到,原来有这样多的心意,只为也只愿一人安康喜乐。
“我明白了。”
很多很多年后,帝都有一家千金难求一座的酒楼。传闻这家酒楼的掌柜年轻英俊,心情好时会亲自为食客上菜,还会与大家坐谈闲聊。他擅长甜点,但最拿手的却是一道名为珠缀的菜,是年年除夕御宴都少不了的菜品。这道菜的初创者是前朝的一位御厨,只是大浪淘沙,已经没人记得她的大名。
“掌柜的,怎么从不见你品尝这道菜?”
面如冠玉的年轻男人朝着小徒弟一笑,露出怀念的表情,“斯人已逝,心意永存。”

对我家保姆的不吐不快

那天我早上给自己煮的粥,正在很认真的挖咸蛋黄呢,背后突然传来一轻微地、幽怨地女声,说着我也听不懂的语言,断断续续在厨房飘荡着。回头一看,保姆正面对着碗槽好像在洗东西,声音大概是从她那里传来的。我叫了她一声,她淡定回头,头巾里正插着她的手机。
害,打个电话而已,我以为我家进了什么脏东西了呢。我猜她们马上会对电话里的人抱怨:“我靠,我家女主人,刚刚吓了我一跳!”
不过我家的保姆打电话我是不管的,打就打吧,我平时不怎么和她聊天,她总要找人说话的。不过保姆一直插着耳机这事儿的确挺烦的,因为你叫她她多半是听不到你的,然后我总觉得家里有个心不在焉地游神在游走,让我想起琼瑶的那个《哑妻》,只是我家这个缺一双含情脉脉的大泪眼。

我家保姆虽然自己不发声音,但她到哪里,必有动静,先开灯再开空调,打扫个厨房还要开脱排油烟机。大白天开灯是为了看得更清楚,开空调是为了不出汗,那开脱排油烟机是为什么?把空调出的冷气再给吸出去?
那么问题来了:当保姆一直开着家里所有灯和空调不关的时候,你会不会生气?会!
那解决的方法也来了:淡定!
我们自己去酒店的时候会心痛酒店的电费?这样想的时候,我就大概明白保姆为什么总忘记关灯关空调了。我上个月不在?家里的电费可是不少还多了呢。

我家洗衣机和洗碗机都是不让保姆用的,洗完了她收一下就可以。不是我心眼坏不允许保姆用洗衣机洗她的衣服,只是这个窗口如果开了,你会发现她会有很多可以往洗衣机里放的东西。
有一天我回到家,看到几块抹布在洗衣机里翻滚时,内心是崩溃的。我还不能立马停了,还得耐着性子等它洗完!我是不让保姆用洗衣机,但我不让不代表我不在的时候,她不会用,除非她是真的不会开,指望保姆不偷懒,就好像指望男人说实话一样(难,也不是办不到)。
当然有的人可能觉得也没什么,反正又抹布没有和衣服放一起在洗,嗯,我家保姆也是这么想的,我不能把我对卫生的标准强加给她,所以我告诉她,你不要碰洗衣机和洗碗机,要不坏掉了你要出修理费。

每次发脾气,我都会骂“我又不是你保姆!”然后会得到很官方的安慰:“我们爱你,我们不可能爱保姆。”这就是女主人和保姆在这个家的主要区别。很少有用心干活的保姆,在你家干得时间越久她越可能不用心。(每个人在第一个月试用期都会非常用心,绝不迟到的)我让保姆把厨房的地板刷一下,她刷了,然后我又刷了一下,看一下区别:自己房子和别人的房子。

我出门是要穿长袖的,那天回来一脱放餐厅了,第二天要继续穿不见了。得,问保姆呗,除了她不可能有人收这个的。
“在你房间挂着呢。”她信誓旦旦,很肯定的说。
然后我从书房的行李箱里找到了这件外套。这收纳能力,不是她醉着就是我醉了!我从不指望杂乱摆放的东西,会因为保姆的到来变得有序,就算她当时都给收起来了,那必然是开启了“你收我找”的游戏大门,要什么什么找不到!关键是你再问她,她也根本不记得给塞哪里去了。一般来说,保姆只是把扔地上的东西放到桌子上,然后过一阵子我就会发现我家所有的可以放东西的桌子上都有一堆杂物,然后我一边收拾,一边骂孩子:“用完了为什么不收,你们以为我是保姆?!”
“你不是,因为保姆是不会收的!”老大回答。有确有理,但是很讨打。

现在你们心里一定会想,你为什么不教她呢?我教过……
我家人多,还都是男生,他们的衣服款式都差不多,保姆要负责把干衣服收起来,这是她一天里比较重要的工作,我们家也就这一件事情是我放手让她干的,结果就是,出门前,一定是全家人在叫:
“妈妈,我游泳的衣服呢?”
“妈妈,我游泳的眼镜在哪里?”
“妈妈,我运动裤不见了……”
就连我自己的T恤,也会时不时要从孩子的柜子里翻出来的。之前我和保姆说过:“我们出门时,你大概看一眼我们穿了什么衣服,那哪件衣服是谁的你就知道了呀。”她看吗?可能吧,但她来我家快一年了,还是分不清楚,我就不懂了,老二老三牛仔裤差不多你分不清也就算了,可我的裙子为什么会和处女男的西装放一起?

我也无所谓,一个工具人,拿几千块工资,想她全身心扑在工作上?她有这个上进心,就不会只当保姆了(怎么也混个保姆中介去了)。一个从小生活在卫生条件很差环境里的人,你要她有五星级酒店卫生标准那是不可能的,她见都没见过你让她从哪里学?可能你会说,我教过她了呀,她怎么还不会呢?嗯,那一个临时借了张卡去山姆买东西的人,和长期的山姆会员能一样吗?不行的,别强求了,大概过得去就行了。
所以现在我用保姆,没什么要求了:
1、不偷东西(重要的东西我也都锁保险箱里了)
2、叫她能回答你
3、我叫她做的事情会去干就行了,至于干得不好?那没问题,我会再叫她干一遍,反正是个居家保姆,今天扫不干净明天继续扫就是了。

就这样,放过她,也放过了我自己。但吐槽也是要有的,你们就当笑话听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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